公社那间黑屋子里,潮气混着铁锈味,连根蜡烛都舍不得点。
王力王海两兄弟,一个胳膊拿木板别着,一个腿上缠着血布条,瘫在地上,活脱脱两条断了脊梁的狗。
压根没用什么手段,这俩货的骨头就软了,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往外说。
“是陈建国!全是他妈的陈建国指使的!”
王力疼得满脸油汗,嗓子喊得劈了叉。
“他说陈大千那狗日的断他财路,让我们去把他山里的套子全给废了!猎物也一个不留!”
“对,对!”
瘦猴王海在地上把头磕得邦邦响。
“他还让我们……让我们没事就去陈大千家墙根底下转悠,盯着他家那几个丫头片子,说……说哪个长得俊,以后……以后好下手……”
他话里含着水,可屋里几个老公安一听,脸全拉了下来。
这事儿,跟前阵子乡里丢娃的风声,对上了。
另一边,陈建国正一头撞开自家大门,冲进屋里。
他连灯都顾不上点,像只疯狗似的翻箱倒柜。
“钱!票!”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把炕洞里、床板下、米缸底,所有能换命的家当,一把把地掏出来,胡乱塞进一个脏兮兮的布包。
他浑身筛糠似的抖,不是冷,是怕。
王力王海那两个软蛋,肯定把他卖了。
跑!
必须跑!跑得越远越好!
他要把钱都带上,去南边,去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猫起来。
等风头过了,他再杀回来!
陈大千,还有你那七个水灵灵的闺女,这账,才刚开始算!
陈大千没回家。
他把四条神犬收进空间,自己则钻进了土路旁边的林子里,这里是出村的必经之路。
也是陈建国唯一的活路。
陈大千靠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手里那杆猎枪随意的搭在树干上。
很快陈大千就等到了要等的人,一个黑影背着包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小路那头。
月光把那张慌得没了人样的脸照得发白。
是陈建国。
他一路小跑,跑几步就扭头看一眼,跟只被撵出了洞的耗子没什么两样。
眼瞅着就要出了村界,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脚下也松快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树后头转了出来,正好堵死了他的去路。
“陈建国,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陈大千的声音不响,却突兀的出现在安静的土路上。
“妈呀!”
陈建国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里的包裹滚出老远。
他看清了来人是陈大千,那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无比。
“你……你想干啥?”
他手脚并用地往后蹭,嗓子眼儿里挤出的声音都在打颤。
“不干啥。”
陈大千一步步走过去。
“就想问问,我那七个闺女,到底哪儿碍着你了?”
平日里任他揉捏的陈大千,此刻在陈建国眼里就像长了尖牙利爪的猛兽一样恐怖。
他哆嗦着说道:“没……我那是猪油蒙了心,你放我走吧,看在你爹是我亲弟弟的份上,放过我吧!”
陈大千冷笑一声:“你不顾亲情,对我女儿下手,现在还有脸用这套来跟我求情?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听这话,陈建国那股子被吓破的胆,竟硬生生被一股子怨毒给顶了回来。
他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尖着嗓子吼:
“陈大千,你别他妈神气!王力王海是废物,动不了你,有的是人能动你!你等着!等老子从外头回来,你的女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以为这话能吓住陈大千,能给自己挣条活路。
可他不知道,这话一出口,就是阎王爷亲手递来的催命符。
陈大千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畜生,看着这个一心要把自己女儿拖下地狱的所谓大伯,再没半点多余的念头。
今天放他走,就是往七个女儿的被窝里,塞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你没这个机会了。”
陈大千抬起了手里的猎枪。
乌黑的枪口,在月光下没有一点反光。
陈建国脸上的怨毒还没散干净,就被彻底的恐惧给淹没了。
他张大了嘴,想喊,想求饶。
【砰!】
一声闷响。
陈建国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额头正中,多了个指头粗的窟窿,血混着白花花的东西,顺着脸淌下来。
他身子晃了两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起一片夜里的尘土。
陈大千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他没多看地上的尸首一眼,拿出一块布,把自己猎枪上上下下擦了个干净。
然后,他从背篓里拿出从王力手上缴来的那把土铳,掰开陈建国还温热的手指,把枪塞了进去。
他又在周围的泥地上,踩出几个乱糟糟的脚印,方向,正是王力王海逃走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他拎起地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裹,转身融进了更深的夜色里。
第二天,天蒙蒙亮,早起赶集的村民就发现了陈建国的尸体。
公安很快来了,从王力王海嘴里掏出陈建国怎么指使他们、又怎么克扣钱财的话之后,这案子,就算定了性。
人贩子团伙,分赃不均,内讧火并。
现场的土铳,地上的脚印,全都指向了已经被关起来的王力王海。
兄弟俩有嘴说不清,喊冤的声音,在高墙里头谁也听不见。
非法持枪,蓄意伤人,盗窃,再加上一桩洗不掉的谋杀,数罪并罚,这辈子算是交代了。
而陈大千,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从头到尾,他只是个受害者,而且是协助民兵队抓住这几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的英雄。对他的只有嘉奖和赞扬。
陈大千回到家时,东边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院子里那只德牧一闻见他的味儿,就摇着尾巴迎上来,拿小脑袋一个劲儿地蹭他裤腿。
他推开堂屋的门,昏黄的煤油灯还亮着。
徐惠芸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件没缝完的小衣裳。
听到门响,她猛地抬起头,一看见是陈大千,那双熬红的眼睛里,才算透出点生气。
“你回来了。”
陈大千满脸疲惫,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