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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其他类型 > 重生后暴君他跪着求我活 > 第277章 风起萍末倦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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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的秋雨,缠绵而阴冷,仿佛要将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暖意都浸透、抽走。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笼罩着刚刚巡视完毕、新落成的育婴堂。青砖黛瓦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冷肃穆。

东方澈立在育婴堂的门廊下,并未急着登上等候的马车。他身上那件象征储君身份的玄青色常服下摆,已被檐下溅起的泥水濡湿了一片深色。年轻的储君眉头微蹙,目光越过雨帘,落在堂内。几个妇人正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手中接过包裹在柔软襁褓中的婴孩,脸上交织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长久压抑后的疲惫。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粗布衣的农妇,抱着自己刚领回的孩子,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婴孩细嫩的脸颊,浑浊的泪水混着雨水滚落。她抬头,恰好对上储君温和的目光,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感激涕零的话,却又哽咽在喉头,最终只是抱着孩子深深躬下身去。

东方澈快步上前,在妇人即将跪倒前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那手臂粗糙而冰冷,隔着单薄的布料,传递着生活的艰辛与刻骨的凉意。这触感,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东方澈记忆深处某个温凉的角落——很多年前,在议政殿偏殿那方宽大的紫檀书案旁,他小小的手被一只更大、更骨节分明的手覆住,引导着握住那支沉重的紫毫。那只手的主人,他的殷师,虎口处覆着一层微凉而坚硬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印记。那时的他,懵懂地感受着那份力量与引导,只觉得安心。

“大娘,快回去吧,雨大,孩子要紧。官府会按时送来米粮衣物,若有难处,随时可来寻里正。” 东方澈的声音清朗,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将妇人扶稳,又亲手替她拢了拢孩子有些松散的襁褓。妇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雨幕中。

直到妇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东方澈才转身走向马车。侍从连忙撑开油纸伞,他却摆了摆手,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在发间、肩头。坐进车厢,一股混合着皮革、湿木和淡淡熏香的暖意包裹上来,却驱不散他心头那股莫名的沉重和身体深处隐隐的疲惫。

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前行,每一次颠簸都仿佛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裹紧了身上那件墨色锦缎披风,指尖触及领口处细腻的银线云纹刺绣,那是离京前,殷师亲手为他系紧的地方。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毫无预兆地窜上脊背,紧接着是喉咙深处难以抑制的奇痒。东方澈猛地侧过头,用手背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咳嗽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沉闷地回荡。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腑都掏出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摊开手掌,借着车厢壁上悬挂的琉璃风灯微弱的光,掌心赫然多了一抹刺目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暗红。

他盯着那点血迹,眼神有片刻的凝滞。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他默默掏出素白的手帕,仔细地、缓慢地擦拭干净。

抵达驿站时,已是暮色四合。驿站里燃起了灯火,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空气中晕染开一小片暖色,却显得驿站外的风雨更加凄清。随行的太医早已闻讯赶来,在驿丞特意腾出的最干燥温暖的房间里为他诊脉。老太医的手指搭在东方澈的腕上,凝神细察良久,花白的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皱纹仿佛也加深了几分。

“殿下……” 太医收回手,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忽视的凝重,“忧思过甚,积劳成疾。心脉……已显虚损之象。江南湿冷,久居于此,恐非养身之所。殿下,需得……静养,万不可再劳神耗力。”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慢,极重。

东方澈靠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圈椅里,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知道了,有劳太医。” 他的声音有些微哑,却异常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太医又叮嘱了几句饮食禁忌,开了方子,才忧心忡忡地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东方澈一人。烛火在灯罩里跳跃着,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随着火苗轻轻晃动。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和屋顶的青瓦,单调而寂寥。桌上铺着江南道特产的玉版宣纸,细腻洁白。他提起笔,饱蘸了墨,想写下此次巡视育婴堂安置流民孤幼的捷报,以及新修水利堤防的进展。

笔尖悬在纸上方,墨汁凝聚,将落未落。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江南道特有的新橘。皮薄如纱,色泽金黄,轻轻一剥,饱满多汁的橘瓣便露了出来,清甜的香气仿佛已弥漫在鼻尖。父皇东方宸嗜甜畏酸,一点酸味便让他皱紧眉头;殷师则嫌甜腻之物过于轻浮,更喜清苦回甘之味……

笔尖落下,流畅的墨迹在纸上铺开,写下的却不是奏报,而是家书:

“父皇、殷师钧鉴:江南新橘初黄,皮薄多汁,清香盈室。忆及父皇畏酸,殷师不喜甜腻,已命人选酸甜适中之品,快马送京。堤工顺利,育婴堂已安置流幼百余人,民心渐安。儿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二字写完,笔尖顿了顿。他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的边缘,那细腻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将他拉回到离京前夜那个同样飘着微寒雨丝的夜晚。

离京前夜,皇宫内苑。春雨如酥,带着初春的料峭寒意,无声地润湿了殿宇的琉璃瓦。他的寝殿外,一方小小的暖阁里,灯火通明,驱散了些许湿冷。他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江南道舆图上,指尖划过蜿蜒的河道与标记着水患频发的区域,眉头微锁,思索着即将面对的挑战。

父皇东方宸一身家常的玄色常服,姿态闲适地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随意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玉佩在修长的指间翻转,折射出柔和的光晕。他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书案,落在澈儿略显紧绷的侧脸上。片刻后,他忽然起身,步履无声地走到澈儿身边。澈儿正凝神于图纸,忽觉手上一暖。低头看去,父皇已将一个小小的、雕着瑞兽纹的紫铜手炉塞进了他微凉的手中。那手炉显然是刚添了银霜炭,暖意透过炉壁瞬间包裹住他因紧张而有些发僵的指尖。父皇什么也没说,只抬手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那力道沉稳如山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澈儿抬头,只看到父皇已转身踱回窗边的背影。

而他的殷师,殷照临,则一直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身形笔挺如松,几乎与那暗色的殿柱融为一体。他沉默地看着澈儿整理那些卷帙浩繁的图纸和奏报,目光沉静,仿佛在评估一场即将到来的战役。

当澈儿拿起一件厚实的墨色锦缎披风准备试穿时,殷照临动了。他无声地走近,如同夜色中的猎豹,脚步轻捷得没有一丝声响。在澈儿尚未反应过来时,一双微凉而修长的手已拂过他颈后的领口。殷照临精准地解开披风内侧一个被系得有些紧蹙、不甚平整的系带,手指灵巧地将其重新理顺、系紧、抚平。他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指尖无意间擦过澈儿后颈的皮肤,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整个过程,他依旧沉默着,仿佛只是完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只是在烛火跳跃的光芒映照下,澈儿不经意抬眼,撞进了殷师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自己年轻的身影,倒映在那片沉静的墨色之中。

窗外的雨声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带着江南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湿冷粘稠感,将他从那个温暖而安心的夜晚硬生生拽回冰冷的现实。

驿站的房间仿佛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也寒冷了许多。烛火跳动了一下,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东方澈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封只写了寥寥数语的家书上。“勿念”二字,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刺眼。

他沉默片刻,再次提起笔。这一次,笔尖没有犹豫,在信纸的末尾,飞快地画下一个小小的、简笔的太阳图案。那线条圆润而饱满,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稚拙,仿佛要将此刻驿馆里所缺少的暖意,透过这薄薄的纸笺,传递给千里之外的人。

画完,他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笺仔细折好,装入早已备好的锦囊中。唤来门外值守的亲随侍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用八百里加急,即刻送返京城。告诉信使,路上谨慎,不必回禀。”

侍卫领命而去,脚步声沉稳而迅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融入了驿站外无边的雨声里。东方澈独自一人,重新坐回圈椅中。

他没有再看书,也没有处理任何公务,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盏跳动的烛火。昏黄的光晕在桌面上晕染开一小片温暖,却无法驱散他周身弥漫的湿冷与疲惫。窗外的雨声,永无止息般地敲打着江南深秋的夜晚,单调、冷寂,一声声,一下下,也敲打在他年轻却已初尝社稷之重的胸膛上。

倦意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漫涌上来,冰冷而沉重,将他紧紧包裹。身体深处那被太医诊出的“虚损”,在此刻寂静的驿馆深夜,伴随着窗外的冷雨,清晰地昭示着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