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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其他类型 > 公子,请喝茶 > 第175章 寒衣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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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西,观音禅院。

这里曾是香火鼎盛之地,如今却早已破败,沦为流民乞丐的栖身之所。馊臭与霉味混杂着绝望,是这里永恒不变的气息。

但今天,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里,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茶油与硝石的辛辣。

那是死亡的味道,也是新生的味道。

角落里,一个瘦削的青年蹲在破败的佛龛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他叫面人张,曾和小葫芦一同拜在王二麻子门下,是小葫芦的师弟。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衣裳,显得有些单薄,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像雪夜里孤行的饿狼,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冷酷。

师父和师兄都死了。 一个被高俅一箭穿心,一个被裁决司虐杀于火海。但他师兄临终前,在他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的那句话,像一道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冬至夜,水门开,火起三处……炸……炸出一个朗朗乾坤……”

这句话,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他将一摞摞入手沉重的粗布寒衣,分发给那些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这些“寒衣惊雷”,是他和漕帮的兄弟们耗费了数个日夜,将硝石、硫磺与焦炭末的混合物,用油纸包裹成小块,密密地缝进了棉衣夹层。

“都拿好了,穿暖和点,别他娘的还没到冬至,就先冻死了!”面人张压低着声音,将一件最厚实的寒衣,递给一个在战乱中被辽军砍断一条腿的老乞丐。

老乞丐接过寒衣,入手沉甸甸的。他疑惑地捏了捏,粗糙的棉絮里,似乎包裹着许多细小的、沙砾般的硬物颗粒。

面人张的目光扫过他,锐利如刀:“是新弹的棉花,掺了防虫的草药,暖和,金贵着呢!”

老乞丐浑身一颤,立刻闭上了嘴。他看到,每一件寒衣的内衬,都用最粗糙的黑线,绣着歪歪扭扭的汴京街巷轮廓图。而在皇城司、应奉局等位置,都用腥红的线,打上了一个醒目而狰狞的小叉。

“看懂了?”面人张的声音更低了。

老乞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件沉重的寒衣,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冬至那天,听大相国寺的钟声为号,”面人张从怀里掏出一个冷硬的面人,掰了一半塞进老乞丐怀里,“钟声一响,就去离你最近的红叉地方,把这‘新棉花’掏出来,点着它。”引线,是浸过火油的“火媒绳”,藏在领口的夹层里。

“这……这不是要咱们去送死吗?”一个年轻的乞丐,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面人张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冷,让他想起了师兄小葫芦被烈火吞噬前,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托付,也是一种决绝。

“我们早就死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破庙里每一个人的心上。“从你们的田被抢,屋被烧,家人被打死那天起,你们就已经是死人了。”他环视着一张张麻木、肮脏的脸,“现在,我们不过是拉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八蛋,一起下地狱而已。黄泉路上,有他们作伴,不亏!”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点燃了他们早已被绝望掩埋的恨意。

“都给老子记住了,钟声一响,汴京城里,每一处红叉,都要给老子,烧起来!烧他个天翻地覆!”

话音未落,破庙那早已腐朽的庙门,被人一脚踹开。

“搜查乱党!都给老子滚出来!”几名身穿黑衣的皇城司番子,满脸煞气地闯了进来。为首的鹰钩鼻“黑三”,是高俅手下的一条恶犬。

黑三一脚踢翻了面人张身前那堆尚未分发完的寒衣,目光如隼,死死盯住了他:“小子,你不是在街角捏面人的吗?什么时候发了善心,改行送寒衣了?”

他身旁一个番子狞笑着上前,正要用刀尖挑开一件寒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面人张却猛地扑了过去,抱住黑三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裤腿的官靴:“官爷饶命啊!这是俺娘给俺攒的过冬衣裳……俺看他们可怜……”

一个大男人哭得如此凄惨,反而更显滑稽与卑微。黑三嫌恶地一脚将他踹开,骂道:“滚一边去!没出息的东西!晦气!”他低头扫了一眼,眼中尽是轻蔑。

然而,黑三的鹰钩鼻却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两下。他闻到了一股味道。除了馊臭和霉味,空气中还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里的辛辣苦味。

是硝石。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堆寒衣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多疑。他缓缓拔出佩刀,一步步走向那堆寒衣。

面人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了一小块火石。

就在黑三的刀尖即将触碰到棉衣的瞬间——

“啊——!救命啊!杀人啦!”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猛地从破庙的另一头炸响。

众人惊骇回头,只见那个断了腿的老乞丐,不知何时竟爬到了供桌上,用一块锋利的破碗片,狠狠划过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溅了满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黑三,嘶吼道:“就是他!就是这个狗官!抢了我的救命钱!我不活啦!”

吼完,他一头从供桌上栽了下来,当场气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番子都惊呆了。他们是来搜查乱党的,可不是来逼死乞丐的。在天子脚下,闹出人命官司,即便他们是皇城司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黑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老乞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投来或恐惧或憎恨目光的乞丐们,只觉得头皮发麻。

“头儿,这……这怎么办?”一个番子慌了神。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黑三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哪里还有心思去检查什么破棉衣。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将事情压下去。

“收队!快走!”他厉声喝道,带着手下狼狈地退出了观-音禅院。

破庙里,恢复了死寂。

面人张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擦干脸上的假泪,走到老乞丐的尸体旁,缓缓跪下,为他合上了双眼。

他没有哭。

他只是将剩下的寒衣,一件件重新分发下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提出疑问,再也没有人恐惧。

每一个接过“寒衣惊雷”的乞丐,眼中都燃起了一簇复仇的、不死的火焰。

那位素未谋面的周大人说得对,野火,是杀不尽的。

因为当一个人连死亡都不再畏惧时,他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