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里的黑色令牌炸成碎片时,血无痕的眼白突然漫过瞳孔。
他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喉间发出两种声音的重叠——一种是少年原本的尖厉嘶吼,另一种却像生锈的铜钟,震得人耳膜发疼:“又见面了,执剑者。”
秦千风的断厄剑在掌心发烫。
他望着血无痕空洞的眼神,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遗迹里摸到的侍剑官石像——那石像衣角的云纹,此刻正随着血无痕的动作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识海深处传来刺痛,碎片般的记忆突然涌来:雪夜的山巅,两个身影背靠背挥剑,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与血无痕同款的黑玉腰牌;后来是激烈的争吵,对方红着眼吼“旧神的馈赠不该被浪费”,自己却将剑指向他的胸口……
“是影傀。”玄霜的声音像冰锥刺入他的神经,“旧神最早的棋子,被抛弃后寄生于血脉。”她指尖的咒文暗了暗,显然魂锁咒对这东西用处不大。
血无痕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尖凝聚的黑雾里翻涌着腥甜的血气。
那黑雾刚触及空气,旁边的青岩便“滋啦”一声冒出白烟——这是要直接轰碎整个高尔村的架势。
林婉儿的铜铃还攥在掌心,她咬了咬唇,转身从药囊里摸出一支玉笛。
笛身刻着细密的纹路,是她上个月在医典残卷里看到的“清心调”曲谱,当时只当是古人治癔症的偏方,此刻却攥得指节发白。
“千风!”她突然将玉笛抵在唇间。
笛音破空而起时,秦千风正看见血无痕的指尖黑雾又胀大一圈——那笛声竟不是清越的,反而带着某种类似心跳的震颤,一下下撞在他的魂识上。
血无痕的动作顿了顿,黑雾里渗出几缕银线,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扯断的琴弦。
“是精神链接!”秦千风瞬间反应过来。
影傀要控制血无痕的身体,必须通过精神层面的压制,而林婉儿的笛声正像一把细剑,在两者之间划开裂痕。
他握剑的手松了松,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墨流苏——那人身形如松,正单膝跪地,指尖凝着淡金色的光,在地面刻下歪歪扭扭的纹路。
“虚空锁链阵。”墨流苏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却清晰,“三息后成阵。”他的指尖渗出血珠,混着金光渗进泥土里——这是用自身精血激活神殿残阵,代价是三日无法使用魂力。
秦千风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劝。
他见过墨流苏在遗迹里抚摸那些残缺的阵图时的眼神,像在抚摸失而复得的亲人。
血无痕的黑雾突然暴涨。
影傀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躁:“小辈,你以为能拦得住我?旧神的轮回里,你们不过是棋子——”
“但你输过一次。”秦千风突然开口。
他望着血无痕空洞的眼睛,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拼出完整的画面:影傀曾是旧神座下最锋利的剑,却在最后一步贪心,想要取代旧神,反被打入轮回。
“你说要做旧神的继承者,可你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他向前一步,断厄剑的寒光扫过血无痕的面门,“这一世,你还是控制不住血无痕的恐惧——他在怕,怕被你吞噬,怕成为第二个你。”
血无痕的身体猛地一颤。
黑雾里浮出一张半透明的脸,那是影傀的真容:眼尾带着旧神特有的金纹,却因扭曲的神情显得狰狞。
“住口!”他嘶吼着,黑雾裹着血无痕的身体就要暴起,却被地面突然窜起的金色锁链缠住脚踝。
墨流苏的阵成了!
“现在!”墨流苏咬着牙扯动锁链,金色光纹在血无痕脚下蔓延,像一张巨大的网。
林婉儿的笛声骤然拔高,最后一个音符几乎刺破耳膜——影傀与血无痕的精神链接彻底断裂的瞬间,秦千风的断厄剑已经出鞘。
银白的剑气撕开毒雾,直刺向影傀的眉心。
那是他在遗迹里悟到的“破妄式”,专破虚妄的神魂。
影傀的黑雾剧烈翻滚,试图避开,却被锁链和笛声死死困住。
剑气穿透的刹那,秦千风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黑雾里飘出几缕淡金色的光——那是影傀残留的魂力,最终散在风里。
血无痕“砰”地摔在地上,昏得人事不省。
林婉儿踉跄着扶住旁边的青岩,玉笛“当啷”掉在脚边;墨流苏瘫坐在地,额角的汗滴在阵图上,将金色纹路染成淡红。
玄霜不知何时收了咒文,正弯腰检查血无痕的脉搏,指尖在他后颈的位置顿了顿,又迅速收回。
“结束了?”林婉儿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还有些发颤。
秦千风收剑入鞘,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毒雾,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不是因为战斗,而是某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正要开口,玄霜突然皱眉望向东南方的天空。
那里毒雾未散,只看得见灰蒙蒙的一片,可她的眼神却像穿透了云层,落在某个看不见的点上。
“怎么了?”墨流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风卷着毒雾掠过山尖。
玄霜没说话,指尖轻轻按在腰间的青铜铃上——那是她家族世代相传的“望气铃”,此刻正微微发烫。
她又望了一眼东南方,终于收回视线:“该撤离了。”
秦千风没错过她眼底的阴云。
他捡起林婉儿的玉笛,在掌心擦了擦递过去,目光却也不自觉地扫向玄霜望过的方向。
那里的毒雾里,似乎有几缕极淡的黑影一闪而过,像被风吹散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