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金口玉言,朝考革新之事便成了板上钉钉。
无论内心是否赞同林淡那套“务实取才”、“人岗匹配”的新鲜理论,表面上,满朝文武都得做出恭领圣命、全力支持的模样。毕竟,皇上的决心已清晰可见,无人敢在明面上忤逆。
然而,暗流涌动在所难免。
那些固守传统、视林淡为破坏“祖宗成法”的异类,或单纯因利益、观念而看他不顺眼的官员,虽不敢公然反对,但私下里的小绊子却是层出不穷。
或是在筹备所需物资时故意拖延掣肘,或是在提供各部基础资料时语焉不详、错误百出,又或是暗中散播“林侍郎年少轻狂、操之过急”的言论。
好在林淡对此早有预料,他拟定的朝考方案,核心在于通用能力与潜力考察,对于各部专业内容的深度依赖并不算强,更多是考察思维方式和基础认知。
因此,这些暗地里的刁难并未造成实质性阻碍。林淡面上依旧客气周旋,仿佛全然不知,只是心中那本“小账册”上,又默默记下了几笔,来日方长。
相较于那些使绊子的,更多的官员则抱着一种观望甚至“下有对策”的心态。他们觉得,这次朝考革新来得突然,大家都没准备,让林家老四那样的全才和少数适应者占了先机,实属正常。
等下次,有了经验,家中子弟想进哪个衙门,提前打点好该部出题的主官,针对性准备便是,任你林淡考题如何“新奇”,总归绕不开部门核心事务。因此,他们眼下更感兴趣的不是考题本身,而是另一个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林栋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一家三进士!这已经不是“书香门第”能简单概括的了,简直是文曲星集体下凡到一家了!京中官员暂时没机会直接向林栋讨教,但消息早已随着林涵高中的喜报,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扬州。
扬州的官员们,近些日子可谓“群情激动”。
与林栋交好的,如司马、同知等,干脆直接登门道贺,贺词说完,便话锋一转,拉着林栋的手,眼神热切地追问:“林公啊,恭喜恭喜!四公子高中,真乃锦上添花!快跟老兄\/老弟说说,您这家学渊源、教子良方,究竟有何独到之处?万望不吝赐教啊!”
关系一般的,则拐弯抹角,通过林栋的门生、故旧、乃至府中管家,想方设法地打听“林氏教育秘籍”。
与扬州官员的“热情讨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州官员,尤其是周知府和唐司马这两位。
两人都是独子,且儿子都卡在科举路上屡试不中,内心本就焦灼。偏生他俩与林栋关系还不错,唐司马更是林家的亲家。
按理说,若林栋真有什么“育子绝学”,他们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才对。
可坏就坏在——他们心里门儿清!林栋根本没什么绝学!至少没专门对着儿子们施展过什么特别的“教育大法”!林家老二、老三、老四的成才,纯粹是自个儿争气,加上可能林家祖坟风水确实好!
如今被同僚们围着追问“林知府有何高招”的林栋,自己也处于一种茫然之中。
面对老友热切期盼的眼神,他只能哭笑不得,无比真诚地摊手解释:“诸公!诸公抬爱了!说什么育子有方?林某惭愧,实不敢当!若林某真有方,还能不先紧着教导我那嫡长子吗?”
众人顺着他的话一想——嗯,林知府那位嫡长子,人品端方,打理庶务也是一把好手,可偏偏在功名上……至今仍没有考中秀才。
再看看林栋那副“我真没藏私”的诚恳模样,大家转念一想:是啊,若是真有秘法,哪有父亲不先紧着培养嫡长子的道理?看来林知府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然而,知道“真相”的众人,非但没有释然,反而觉得更气了!
凭什么啊?!林栋生的四个儿子,除了长子稍逊,另外三个一个比一个争气!状元、榜眼、进士,还都各有实干之才!这合理吗?!
更有甚者,想想自家后院,嫡子庶子加起来可能七八个,精心培养,请名师,严加管教,结果呢?能考中个举人就谢天谢地了,更多是斗鸡走马、不求上进的货色!
众人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复杂心情告辞,留下林栋无奈摇头。
和大臣们一样在发愁“教育问题”的,还有皇上。
五皇子因之前的事,在皇上心中已与大位无缘;他心中属意性情宽和、不失仁厚的六皇子,可六皇子心思过于直白,缺乏必要的城府与决断力;而七皇子倒是聪明伶俐,却整日沉迷玩乐,半点不肯务正业,让他很是头疼。
正琢磨着该如何掰一掰老七的性子,让他至少成个器,就听宫人通传,安乐公主求见。
安乐公主行事一向稳重有度。
尽管对崔夫人提及的、能以公主之名支持技艺传承、或许能青史留名一事颇为动心,她也没有贸然行动。先是与驸马钟继辉仔细商议,权衡利弊;又特意进宫与母后细细分说,得到了母亲的支持与指点后,这才前来求见父皇。
因着对早逝的嫡子怀有歉疚,皇上对安乐这个皇后所出的长女一直格外宠爱。
当年亲自为她挑选了世家出身、性情温雅、才华不俗的驸马钟继辉,婚后为了女儿能常伴身边,又将原本在外任职的钟继辉调回京城,在礼部安排了清贵且稳妥的职位。听说宝贝女儿来了,皇上立刻敛去愁容,乐呵呵地让人快请。
“女儿给父皇请安。”安乐公主盈盈下拜,仪态万方。
“快起来,快起来。”皇上笑容满面,一连串地问道:“什么时辰进宫的?可用过膳了?怎么没把明慧那皮猴儿一起带来?下次想见父皇,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来回奔波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