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更梆子响过许久,广州城彻底沉寂在浓重的夜色中,万物俱籁,大多数人都已沉入梦乡。
然而,一场雷霆行动正在悄无声息地展开。广州总兵刘显亲自坐镇指挥,麾下精锐兵马行动迅捷如风,按照既定计划,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海道衙门大小官员的府邸以及那伙佛郎机人租住的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一般。
一颗不起眼的信号弹悄然升空,在寂静的夜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亮光,并未引起城中百姓的注意。但分散在各处的带队军官看到信号,心中明了——所有点位均已部署完毕,可以动手拿人了!
“砰——!”
一声巨响,海道副使王顺府邸那两扇颇为气派的朱漆大门,被几名魁梧军士猛地几脚踹开,门栓应声而断!这王顺受贿证据最为确凿,林淡对其处置也最重——全家抄拿!正因如此,刘显亲自带队来此,以示重视。
门房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被这惊天动地的响声惊醒,提着灯笼、骂骂咧咧地冲出来,本想摆出平日狗仗人势的嘴脸呵斥,可当他看清门外火光下映照出的那一排排身着沉重铠甲、手持明晃晃兵刃、杀气腾腾的士兵时,到嘴边的污言秽语瞬间咽了回去,脸色煞白,目光一下子变得清澈而惊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抄家拿人!反抗者格杀勿论!”带队校尉一声冷喝。
那门房还没完全理解“抄家”二字的含义,就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反剪双臂,粗暴地拖了下去,塞住了嘴巴。
后院,王顺正在新纳的年轻小妾房中酣睡,被前院隐隐传来的吵嚷声惊醒。他皱着眉披衣坐起,心中不悦,正想唤人询问是何人敢在副使府邸喧哗,却只听“哐当”一声,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几名顶盔贯甲的士兵如同煞神般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直接将他从床榻上拖了下来,反扭住双臂。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本官是朝廷从五品海道副使!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王顺又惊又怒,挣扎着嘶吼,试图摆出官威震慑这些丘八。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在夜晚的凉风中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士兵们冰冷的目光和铁钳般的手掌。没人理会他的叫嚣,他被强行拖拽着,一路踉踉跄跄往府门外拉去。
一路上,王顺又是破口大骂,又是高声威胁:“混账!放开本官!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冯真呢?让他来见本官!没有上峰批文,他一个知府,无权直接拿我问罪!他这是越权!是谋逆!”
等他被拖到府门外,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显身披重甲,按剑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副使,”刘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嘲讽,“醒醒吧,别再做梦了。下令处置你的,可不是冯知府。”
王顺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得刘显,更知道以刘显的身份,若非奉了极高层面的命令,绝不可能亲自来办这种抓人的差事。但他仍存着一丝侥幸,强自镇定地喊道:“不是冯真?那是谁?”
刘显显然懒得跟这个即将成为阶下囚的卖国贼多费口舌,厌烦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带走!”
士兵们得令,毫不客气地将还在叫嚷的王顺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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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深夜,广州府知府衙门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二堂之内,气氛肃杀。除了依旧穿着常服、打着哈欠靠在椅背上的萧承煊和他的护卫引路,林淡、安达、乃至冯知府、才司马等人,皆已换上了正式的官服,正襟危坐。
没过太久,身上铠甲沾染了夜露的刘显大步流星走入二堂,对着端坐主位的林淡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回禀林大人!按名单所列,海道衙门涉案官吏十七人,佛郎机商队首领及主要成员九人,已全部缉拿归案!其家眷亦已分别控制,无一漏网!”
林淡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刘总兵辛苦了,将士们也辛苦了。在案情彻底厘清之前,这些案犯及其家眷,还需刘总兵费心,严加看管,不得出任何纰漏。”
“大人放心!此乃末将职责所在,定当安排妥当!”刘显肃然应道。
一旁的冯知府眼见窗外天色已隐隐透出一丝灰白,快到寅时了,他熬了大半夜,又惊又怕,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忍不住小声提议道:“林大人,您看天色将明,您一路劳顿,又忙了这大半夜,是否先稍事歇息,审问之事,待天亮后再……”
他话未说完,就感受到旁边投来一道目光。萧承煊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太天真了”。
果然,只听林淡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地响起:“不必。案情紧急,迟则生变。本官要即刻提审海道正使逄哲。冯大人,命衙役将人带至公堂吧。”
冯知府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是!下官这就去安排!”他心中暗叹,这位年轻的林大人,行事当真是雷厉风行,不留半分喘息之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