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谬赞了,不过是机缘巧合,步步为营罢了。”
玄珏谦逊道,心中亦是为这跨越百年的重逢情谊而暖。
“步步为营好啊!总比俺老孙这莽撞猴头强!”
孙悟空放下酒坛,眼中光芒熠熠,是真心为这位兄弟的成就感到高兴,
“来来来!如此喜事,当有诗助兴!老弟,你文采好,来一首!”
玄珏看着眼前豪情未减却已饱经风霜的猴王,又想到自身一路披荆斩棘的历程,胸中亦是豪气顿生。
他举起酒坛,朗声吟道: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五百年后重聚首,且尽樽前酒一杯!”
(注:首句化用教员原句,喻大圣昔日豪勇)
吟罢,又为孙悟空斟满,再举坛高声道:
“莫愁前路多劫难,大道从来荆棘埋。
他日若遂凌云志,再踏凌霄扫阴霾!”
此句既是勉励大圣,亦是自勉。
“好!好一个‘再踏凌霄扫阴霾’!哈哈!痛快!当饮!”
孙悟空听得热血沸腾,胸中五百年积郁仿佛都被这豪迈的诗句冲散不少!
他抱起酒坛,与玄珏再次重重相碰!
清冽的猴儿酒香混合着老桃的芬芳,在这幽谷碧潭边弥漫,冲淡了五行山残留的阴霾,也暂时驱散了各自前路的迷茫。
就在玄珏与孙悟空于幽谷中把酒言欢,豪情万丈之际。
福陵山,云栈洞外。
璀璨的佛光撕裂长空,轰然降临!
浩瀚而威严的佛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头,压得山林寂静,万兽蛰伏。
观世音菩萨端坐莲台,宝相庄严,只是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翻腾的惊疑。
木吒侍立一旁,神情凝重。
洞内,正与卵二姐低声说笑的天蓬脸色骤然一变!
那浩瀚的佛威,比之木吒前来时强横了何止十倍!
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探查之力,瞬间扫过洞府,牢牢锁定在他和卵二姐身上!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愤怒,却又迅速被强行压下。
“二姐,待在洞里,无论发生何事,切莫出来!”
天蓬深吸一口气,沉声对一脸惊惶的卵二姐嘱咐道。
卵二姐虽不知来者是谁,但那恐怖的威压让她本能地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她用力点点头,担忧地看着天蓬的背影走出洞府。
天蓬走出洞口,迎着那刺目的佛光,脸上瞬间堆起几分谄媚的憨厚笑容,对着莲台上的菩萨躬身行礼:
“弟子天蓬,拜见菩萨!
不知菩萨法驾再临,有何要事吩咐?
惠岸行者不是刚走不久么?
弟子已经应承,定当守在此地恭候取经人啊。”
观世音菩萨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天蓬,最终又穿透洞府石壁,在那生机盎然的卵二姐身上停留了一瞬。
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那层慈悲的伪装!
果然!这雉鸡精不仅没死,本源竟还稳固了不少!
这绝非她当年留下的暗手所能造成!究竟是谁?!
菩萨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直接切入主题:
“天蓬,取经事大,关乎东土亿万生灵福祉,亦是你重归正果的唯一机缘。
本座此来,是有一事,需你务必依计而行,方能使这西行功德圆满。”
天蓬心头一跳,脸上笑容不变:“请菩萨示下。”
“那取经人唐三藏,身负天命,需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能抵达灵山,取得真经,证得正果。”
菩萨的声音在佛光中回荡,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福陵山,便是他西行路上必经的一大劫难所在。此难,名为‘高老庄招亲’。”
天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菩萨视若无睹,继续道:
“你需即刻下山,前往山下高老庄。
那庄主高太公膝下有一女,名唤高翠兰,年方二八,待字闺中。
你便施展变化,化作一俊朗后生,入赘高家,先得其欢心。
待时机成熟,再显露本相,将那高翠兰强掳囚禁于绣楼之上!
如此,待那取经人行至高老庄,听闻此事,必会前来解救。
你便与他争斗一番,最后佯装不敌,被其降服,拜师西去。
此乃定数,亦是功德,你需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天蓬的心!
教唆霸占民女,强掳囚禁,只为成就一场所谓的“劫难”?!
这就是佛门宣扬的慈悲?!
这就是他重归正果必须扮演的角色?!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屈辱感瞬间冲垮了他脸上的伪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菩萨!”
天蓬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压抑的颤抖,
“这……强掳民女,囚禁凌辱……此等行径,岂是……岂是……”
“嗯?”
菩萨的目光骤然转冷,莲台散发的佛光带着沉重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向天蓬,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天蓬,你莫要忘了自身处境,更莫要忘了……你那洞府之中,尚有一人。
她根基浅薄,福缘……亦是有限。
若此劫不成,坏了西行功德,其罪非小。
届时,不仅你重归正果无望,恐怕连她……也难逃天道反噬,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赤裸裸的威胁!
天蓬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
他死死盯着莲台上那张宝相庄严、悲悯众生的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慈悲表象下的冰冷与算计!
为了那所谓的“功德圆满”,佛门竟能如此颠倒黑白,以他心爱之人的性命相要挟,逼他去做那等丧尽天良的恶行!
“你……”
天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一股暴戾的妖气几乎不受控制地要从体内冲出!
他想怒吼,想质问,想将手中的上宝沁金耙狠狠砸向那虚伪的佛光!
然而,洞内那道牵动他心弦的气息,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勒住了他即将爆发的力量。
卵二姐惊恐担忧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落在他背上。
不能……绝不能连累二姐!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低下头,遮掩住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屈辱。
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扭曲的“恭顺”笑容,声音干涩:
“弟子……明白了。
谢菩萨慈悲,为弟子……指点迷津。
弟子……这就去办。”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善哉。”
菩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淡笑,仿佛刚才那番阴毒的威胁从未发生,
“本座在此为你掠阵,保你那洞中之人……安然无恙。
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天蓬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笼罩在佛光中的莲台,仿佛要将这伪善刻入骨髓。
他不再言语,猛地一跺脚!
轰!
一股浓郁如墨的黑风平地而起,带着刺骨的妖气与无尽的愤怒,瞬间卷起天蓬魁梧的身躯,朝着山下那宁静祥和的高老庄扑去!
黑风过处,草木摧折,鸟兽惊飞,一片末日景象!
云栈洞口,卵二姐捂着嘴,泪流满面,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莲台上,观世音菩萨目送着那远去的黑风,脸上慈悲依旧,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与掌控一切的漠然。
福陵山难,终究还是要按她所写的剧本……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