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喊，像是一道清澈的溪流，毫无预兆地淌进了这片即将爆发的岩浆地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小小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小玄念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她不顾魔侍的阻拦，一路小跑出来，黑色的裙摆下露出短短的小腿。她仰头，看着被黑气和金光笼罩的爹爹，又看了看天上那个金光闪闪、看起来好凶好凶的人，小嘴一瘪，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没哭，而是张开短短的胳膊，像一只护崽的小兽，毅然决然地挡在了玄苍身前。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天空大喊：“外公，不要欺负爹爹！”
童言无忌，却如同一道天雷，劈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外……公？
玄苍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僵住了。
神王眼中那足以焚尽八荒的怒火，凝固了。
就连那些被神威压得抬不起头的魔族将士们，也忍不住偷偷抬眼，交换着惊骇又带着一丝诡异八卦的眼神。
魔尊的女儿……管神王叫……外公？
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太乱了？
神王万年冰封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波动。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那张脸，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宁念幼时的翻版。
而那声“外公”，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撬开了他尘封了万载的心门。
他眼中的神光剧烈地闪烁着，最终，那毁天灭地的威压，如潮水般缓缓退去。所有的愤怒与威严，都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复杂。
他缓缓降下身形，目光越过玄苍和宁念，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神域的星轨预言显示，此女，身负混沌之力。”
神王的声音恢复了威严，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沉重与疲惫。
“这股力量，是天地初开时的本源，足以打破神魔之间万年来的壁垒。”
此言一出，玄苍的紫眸骤然紧缩。
神王没有看他，只是继续说道：“预言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她若在神性的光辉下成长，便能融合神魔，成为拯救三界倾颓的圣婴。可若是在魔气的浸染中沉沦……”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她便会引动混沌，成为毁灭一切的魔婴。而她最终走向哪条路，关键，就在于引导。”
原来如此。
玄苍心中一片冰冷。他不是来抢女儿，他是来抢外孙女，更是来抢一个决定三界未来的“武器”。
“所以，你要带走她？”玄苍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周身的魔气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这一次，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用你那套高高在上的‘神性引导’？”
神王默认了。
“本尊再说一次。”玄苍一把将小玄念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完全护住，另一只手，则死死牵住了宁念冰凉的手，“谁，也别想动我的女儿！”
话音落下，整个魔域的守护结界都因他暴怒的情绪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一道道裂痕在结界上蔓延。
他宁可三界倾覆，血流成河，也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伤害他的孩子分毫！
“她是我的女儿。”
一直沉默的宁念，此刻却挣开了玄苍的手，上前一步，坚定地挡在了小玄念面前。
她抬起头，迎上神王复杂的视线，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泪水早已风干，只剩下身为母亲，不容侵犯的决绝与坚韧。
“我不会让她成为什么圣婴，也绝不会让她成为魔婴。我会用我的方式，保护她，教导她，爱她。”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她是我的孩子，是玄苍的女儿，她不是谁的工具，更不是预言的牺牲品。”
远处的墨石长老，看着这一幕，苍老的眼中闪过一抹决断。他悄无声息地对身后的心腹打了个隐晦的手势，几道黑影，瞬间融入了宫殿的阴影之中，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神王看着眼前这态度强硬得密不透风的一家三口，沉默了许久。
他知道，今日，他带不走这个孩子了。
“七日。”
神王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冰冷与神性，这是他作为神王的最后通牒。
“七日之后，宁念，你若不主动带她回神域，接受净化。本王，将亲率诸神，以净化邪恶为名，踏平魔域。”
说完，他的身影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消失在天际。
夜，深了。
神王离去的威压还未散尽，魔宫之内却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寝殿内，暖黄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玄苍紧紧抱着宁念，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温度。
他们都明白，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段平静的时光。
良久，玄苍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别怕，有我。”
一句“有我”，胜过千言万语。
宁念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脸埋得更深，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能让她安心的气息。
待到怀中的呼吸渐渐平稳，玄-苍以为她已睡去，才小心翼翼地抽身，准备连夜去布置魔域的最高防务。
可在他转身的瞬间，宁念却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玄苍那挺拔如山、却也承载了太多重压的背影，心如刀割。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她悄然起身，赤足走到窗前，月光下，她的指尖缓缓凝结起一点微弱却纯净的神力。那是一个早已废弃的神域传讯法阵，她要联系神域中的一位旧友，寻找除了战争之外的第三条路。
就在那点神力即将触及法阵阵眼的瞬间。
一只手，忽然从她身后的黑暗中伸出，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玄苍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他没有点灯，高大的身影完全融入了夜色里，只留下一双深邃的紫眸，在黑暗中闪着莫测的光。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