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一点点回笼。
余清歌最先感觉到的,不是光,而是一种触感。
某种极高支数的棉麻面料,贴着她的脸颊,带着一丝陌生的冷感。
空气里,混杂着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冷冽的木质香。
很淡,却无孔不入。
她费力地睁开眼。
厚重的窗帘,遮蔽了绝大部分光线,只在边缘漏出一线,勾勒出房间模糊的轮廓。
陌生,昂贵,空旷。
她试着回想,脑子里却像被挖空了一大块。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走廊的光,走了进来。
季宴礼换下了那件黑色风衣,只穿了一件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削弱了那份极致的攻击性,却平添了几分,居家的温柔感。
“醒了。”他的声音很低,在安静的房间里,却很清晰。
余清歌挣扎着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出力气,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季宴礼走到床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这里是哪儿?”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季宴礼放下水杯,坐在床沿。那个距离,既不冒犯,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我们的新家。”
这四个字,让余清歌的脑子,彻底宕机。
我们?
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茫然。“季宴礼……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很痛。”
“你身体里那个东西,不见了。”季宴礼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我把它拿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锁住她。“我救了你,清歌。”
清歌,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余清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股盘踞在她体内,让她日夜不得安宁的,邪恶又熟悉的力量,真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
她努力去想。
想她为什么要承受那样的痛苦,想她拼了命,到底是为了救谁。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碎片。
医院里笨拙削着苹果的手。
镜头前毫不犹豫的维护。
绝望时温暖有力的拥抱。
那些记忆,如此鲜活,如此滚烫。
可当她试图去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所有画面,最终都定格成了眼前这张,俊美到妖异的,属于季宴礼的脸。
原来是你。
一股混杂着后怕,酸楚,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猛地涌上心头。
“谢谢你。”她轻声说,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季宴礼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病态的满足。
他要的,就是这样。
用他的存在,彻底覆盖掉另一个人的所有痕迹。
让她所有的爱,所有的依赖,所有的记忆,都只能指向他一个人。
……
城市的某个巷子里。
垃圾桶里腐烂的食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季宴修靠在布满污渍的墙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昂贵的风衣。
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完美无瑕的脸,此刻只剩下,骇人的憔悴。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双丹凤眼,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心脏那个空洞,非但没有愈合,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一个,不断吞噬他理智的黑洞。
余清歌,被人带走了。
一个穿着破旧道袍,满口黄牙的男人,蹲在他面前,抽着劣质的卷烟。
“季大影帝,我劝你还是省省吧。”男人吐出一口烟圈,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现场干净得连根毛都找不到,对方是个顶尖的高手。能用这种手法的,整个玄门都找不出三个。”
季宴修像是没听见,只是用沙哑到几乎失声的嗓子问。“一点线索都没有?”
“线索?”黄牙男人嗤笑一声。“唯一的线索,就是你啊。”
“你现在就像个一千瓦的太阳能灯泡,在这黑灯瞎火的阴沟里乱晃。还没等找到人,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都快被你这身至阳气运给闪瞎了。”
就在这时,季宴修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哥!有消息了!】
下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像是在极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偷拍的。
夜色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将一个女人,抱进车里。
男人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可那个女人的侧脸,那身熟悉的卫衣,那个无力垂落的,纤细的轮廓……
是余清歌!
季宴修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他死死地盯着照片,像是要将它烧出一个洞。
【车牌号查了,是套牌,查不到车主信息。】
【但是哥,你看这个男人的身形……】
助理的话,没有说完。
可季宴修懂了。
那个高大的,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那个即便在模糊的夜色里,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的气场。
太像了。
像那个盘踞在他身体里,纠缠了他二十多年,他一度以为是精神分裂的,另一个灵魂。
他那个很久不见的哥哥,季宴礼。
一股比被厉鬼追杀,更深沉,更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
几天后。
陌生的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将另一座城市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余清歌裹着一条羊绒毯,站在窗前,安静地看着楼下,那片流光溢彩的车河。
很奇怪,她没有丝毫的不安。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反而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保护起来的安全感。
就好像,她终于逃离了什么。
逃离了那些,她记不清,却本能抗拒的危险。
她脑海中,关于过去的记忆,变成了一本,被重新编撰过的书。
她和季宴礼,一起在凶宅里抓过鬼。
她见过他最狼狈,也最脆弱的样子。
他毒舌,冷漠,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挡在她的身前。
这些“记忆”,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季宴礼从她身后,无声地靠近,将一杯温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暖意。
“没什么。”余清歌摇摇头,喝了一口牛奶。“只是觉得,这里很安静。”
“以后,都会这么安静。”季宴礼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他的话,像是一剂强效的镇定剂。
就在这时,被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娱乐新闻的推送。
【#顶流影帝季宴修疑似失踪#工作室发文引粉丝担忧!】
余清歌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名字上。
季宴修?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试图撬开她脑海深处,一道被封死的门。
她点开了新闻。
文章里,附着一张季宴修的照片。
不是荧幕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冰山影帝。而是在一条阴暗巷子里,被偷拍到的,失魂落魄的男人。
他浑身湿透,满眼血丝,那张英俊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破碎的绝望。
一瞬间,余清歌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很轻,却又很疼地,刺了一下。
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没来由的酸楚。
他是谁?
为什么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会觉得心口这么闷。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她的手机。
“别看这些垃圾信息。”季宴礼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冷意。
“他……是谁?”余清歌抬起头,茫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