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言摇摇头,始终紧闭双眼,但叶云笙还是能清晰的看到父亲眼角的泪。
她不知父亲此时的泪,是对母亲的忏悔,还是对自己的憎恨,又或者是对叶夫人母女的不舍。
也许什么都有吧。
总之,无论是什么,都是人之常情,她都能够理解,只要父亲别气坏了身子就好。
“父亲,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叶九言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叶云笙和清南风一左一右的搀扶起他,叶九言踉踉跄跄的站起,步履蹒跚的回了房间。
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母亲终于沉冤得雪,苏绮落母女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时候,清南风也不方便在叶府长留了,传出去恐怕又要招来是非。
他简单同叶九言和叶云笙道别后,便先行回王府了。
皇上虽人在宫中,但也听闻了叶府近日发生的事情,深表同情,准假叶丞相在家休养些日,待身体恢复之后再上早朝。
而云笙,皇上也准许她七日之后再回宫。
叶云笙照顾了父亲些时日,叶九言的心情和身体也渐渐好了些,直到皇上下旨昭她回宫,她才发觉七日这么快就到了。
前些时日父亲的状态不是很好,两人在一起时,谁也没有提前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好像谁都不愿先揭开那层伤疤。
叶云笙临行之前,觉得是时候把厉山河的真实身份告诉父亲了,也好让父亲有个开心的事情。
还没等叶云笙去找,门外便传来了叶九言的声音,“云笙,你收拾得怎么样了?父亲来送送你。”
在叶云笙印象中,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父亲第一次主动来她的房间找她。虽然父亲同自己之间还是有些生疏,但这足以让叶云笙感到欣慰了。
“珑丫,你继续收拾。”叶云笙嘱咐了几句,便开门出去了。
叶九言站得离门口还有一定距离,叶云笙小步迎了上去,“父亲,要不进屋里坐坐吧。”
叶九言瞄了一眼屋内,看见珑丫还在忙碌,便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了,为父就在这儿等会儿,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就好。”
叶云笙点头。
叶九言仔细的看着叶云笙,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女儿已经这么大了,还出落得如此娇俏,简直和当年的鸾樱一模一样。
越是这样想,他的心里越是觉得愧疚,他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云笙,这次你回宫后,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叶九言眼中噙着泪,含着满满地担心和不舍。
他知道后宫的尔虞我诈,可自己当初不知道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竟同意云笙替姐姐进宫选秀。
叶云笙淡淡笑着,安慰道:“我在宫中一切都好,父亲不必担心,反倒是现在家中没有主母,谁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啊?”
“我没关系,家里还有管家,你在宫里不比家中,凡事要多留个心眼,知道吗?”
叶云笙点点头,两人的话语中断,气氛又一度陷入尴尬。
也是,父女俩这么多年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没有这几天说得多。
叶九言欲言又止,叶云笙看了出来,于是她率先打破沉静,“父亲,您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说无妨。”
这些话憋在叶九言心底多年,今天他也顾不得什么父亲的尊严,打算一次性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云笙,父亲想郑重的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父亲突如其来的道歉使叶云笙一愣,她没想到,这句话会从她心中那个正义凛然,高高在上的父亲嘴里说出来。
叶九言声音有些哽咽,“十七年了,父亲这句道歉晚了十七年,都怪我的纵容和不负责任,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从小就没有亲生母亲照顾,可就连我这个父亲也对你不闻不问,我真的对不起你,云笙。”
叶云笙的眼睛红了,她使劲儿摇头,“不,父亲,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叶九言打断她,“云笙,你让我说完。”
见父亲坚决,叶云笙只好收声。
“是为父的粗心和大意,错信了苏绮落,才会让你娘亲难产而亡,是为父的纵容,才会让你替你姐姐进宫,为父又何尝不知你和南风的感情,是为父间接拆散了你们,父亲该死,我没有脸乞求你的原谅,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原谅不了我自己,位高权重又怎么样?我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真的该死......”
叶九言越说越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悔恨的泪从眼中涌出。
“父亲,不要再说了,我真的不怪你,真的,我知道你是真心疼爱娘亲的,这就够了,你千万不要再自责了。”
叶九言:“疼爱有什么用,我根本保护不了她,还有你弟弟,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死,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所以云笙,无论你怎么恨我都好,但你让父亲保护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叶云笙感动极了,现在也是时候让父亲知道远恒的事了。
叶云笙握住父亲的手,“父亲,你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亲人呢?你忘了我和您说过远恒还活着的事情吗?”
叶九言如醍醐灌顶般,竟忘了那日云笙说过,远恒还没死,只是后来被苏绮落狡辩了过去,他以为云笙真的是在诈苏绮落,而后来也没人提到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叶九言反握住云笙的手,可以明显感觉到颤抖,“远恒真的还活着?”
“嗯,是真的,而且你还见过他。”
“我见过?”
叶云笙点头嗯了一声,“他就是南风军里的练兵总教头厉山河,您可还有印象?”
这么一说,叶九言确实有了印象,记得安王大战突厥胜利而归的那次,接风宴上皇后娘娘提到这位厉将军和云笙长相相似的时候,他确实多留意了几眼。
那时他真的觉得厉山河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而且长得和云笙真的很像,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思念多年的亲生儿子。
叶九言眼神一亮,瞬间燃起了希望,可想了想,又有点觉得不敢相信。
他想再确认一下,“他真的是远恒?可是云笙,你是怎么确定的呢?”
“父亲难道忘了张嬷嬷信中说的话了吗?樱花烙印。”
说完,叶云笙便将自己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右臂上的樱花烙印。
这明晃晃的红色印记,落入叶九言的眼中,刺入他的心里。
真的和他送给鸾樱的樱花簪形状一模一样,这樱花就像鸾樱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
可转念一想,当初这两个孩子还这么小,这火热的烙印烫在他们胳膊上的时候,得多么痛苦。
“张嬷嬷真的没有骗我们,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过厉将军的手臂上有和我一模一样的烙印,是真的。”
叶九言相信云笙不会看错,“好,好,远恒活着就好。”他终于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在进宫之前,叶云笙从没见过父亲流泪,而这几日,父亲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叶九言发泄过后,才想起问道:“那远恒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他。”
叶云笙也擦擦眼角的泪,“远恒现在在惠秀宫。”
“他怎么会在那儿?他不是应该在南风军里吗?”
“上次我在宫里遇刺,南风便让远恒乔装成花匠进入惠秀宫里保护我,我也是那次才发现他就是远恒的。”
“不过现在远恒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我弟弟这件事,我这次出宫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的,现在真相大白,我回宫之后就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
叶九言点头,这件事确实不应该操之过急,总之现在儿子已经回来了,他早晚都是叶氏的子孙。
“这样也好,你们姐弟二人在宫中可以相互照应,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