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残庙焦土上覆了一层薄霜,像是昨夜那场幽蓝火焰燃尽后留下的灰烬余韵。洛叙白站在石台边,指尖轻抚天玄灵镜的匣子,那镜面虽已归于平静,却仍像一颗不肯安眠的心,在她掌心微微震颤。她没再看那血色四字,也没提腕上那道银纹——它已悄然爬过手背,如一枚隐秘的烙印,提醒她时间正从指缝间无声流逝。
她深吸一口气,将镜匣收入袖中,转身时衣袂翻飞,带起一缕风沙。
“准备,开始了。”她声音不高,却像春雷滚过荒原,“不是为了赢,是为了——活得够久,看到天亮。”
第一缕阳光洒进江南巡抚府的偏厅时,洛叙白已换下月白长衫,披了一身素青官袍,腰间玉佩轻晃,衬得她眉目如画,又不失凛然。她端坐案前,指尖轻点一份名册,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聊今年的茶税:“大人,听说您府上藏有‘玄霜芝’三株,是前年从北境换来的?”
巡抚捋着胡须,笑得含蓄:“洛大人消息灵通啊。不过那等灵药,可是保命用的……”
“我懂。”她抬眸一笑,眼底却无半分退让,“所以我拿这个换。”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正面刻着“鸿灵”二字,背面则是天玄灵镜的微缩纹路。
巡抚瞳孔一缩,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这是……‘灵镜信印’?传说中能通玄门秘阵的凭证?”
“不是传说。”她指尖轻敲铜符,“是未来。您若肯助我一程,他日鸿灵护卫若有消息,必先递至您案前——包括西域商道异动、北境雪灾预警,甚至……某位皇子暗中结交邪修的证据。”
巡抚沉默片刻,终于长叹一声:“三株玄霜芝,换你三则密报。成交。”
她收下药匣,转身出门时,唇角微扬。现代谈判学第一课:永远让对方觉得他占了便宜。
而在千里之外的丐帮暗巷,陌慬玔正蹲在酒坛子上,脚边堆着十几张泛黄的纸条。他咧嘴一笑,将其中一张拍在桌上:“‘断时崖南麓,有雾三日不散,飞鸟坠地成枯’?这不就是时痕草的征兆?”
身旁老乞丐摇头:“少主,那地方连风都绕着走,去了就是送死。”
“送死?”陌慬玔跳下酒坛,拍了拍破旧外袍,“我洛兄弟都敢去,我堂堂丐帮少主,难道还怕风大迷眼?传令下去,三十六路耳目全开,但凡有灵草、丹方、奇石的消息,一律记档,优先上报!”
他转身欲走,忽又回头,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馍馍,掰成两半,一半塞给老乞丐,一半自己啃着:“对了,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会炼‘凝神丹’的老道士——我那兄弟最近睡得不踏实,梦里老听见铃声。”
药王谷深处,夙滢跪坐在青石蒲团上,面前是三位白发苍苍的长老。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钉:“弟子愿以十年药童之期,换《百草精要》与‘玉髓露’十滴。”
“玉髓露?”左侧长老皱眉,“那是用来续命的,不是修炼。”
“可它能护心脉。”夙滢抬眸,眼中清亮如泉,“时痕草生于断时崖,时空紊乱,常人踏足不过三步便神志错乱。若无玉髓露护住神魂,去的人,不是疯,就是死。”
长老们沉默良久,终是点头。
“书可借你三日。”中间那位缓缓道,“但记住,药王谷不涉江湖纷争。”
“可若江湖覆灭,药王谷还能独善其身吗?”她轻声反问,起身时袖中滑出一卷帛书——那是她昨夜偷偷抄录的《时尘录》残篇,上面赫然绘着一枚青铜铃的图案。
楚云深坐在城西破庙的房梁上,脚下是刚布好的奇门阵盘,符纸随风轻颤。他一边翻着一本虫蛀严重的古籍,一边喃喃自语:“‘以凡材炼玄丹,需借势、引气、化形’……借什么势?引什么气?”
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一页夹着干枯花瓣的纸页上。那是一种名为“月影藤”的普通植物,却配了一段批注:“子时采,配合‘镜光引’,可化为‘玄灵液’,效用等同千年雪莲。”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洛叙白离去的方向,眼中骤然亮起:“镜光引……难道是天玄灵镜?”
他跃下房梁,抓起纸笔疾书:“白兄!若灵镜可作‘引火之薪’,我们或许不必再求世家施舍——普通草药,也能炼出逆天丹药!”
三日后,荒原边缘的废弃驿站成了临时集训地。黄沙漫天,风里还带着昨夜那场幽火的焦味。洛叙白站在场中,手中长剑轻点地面,对面是陌慬玔、夙滢、楚云深三人。
“第一轮,模拟围攻。”她声音清朗,“假设邪教护法再现,时空扭曲,我们只有三息时间破阵。”
话音未落,陌慬玔已如猛虎扑出,掌风呼啸,直取“假想敌”咽喉。夙滢紧随其后,银针在指间翻飞,封锁退路。楚云深则迅速布下奇门方位,口中低念:“生、休、开,三门已定!”
洛叙白却未动,只将天玄灵镜置于掌心,镜面微光流转。
就在陌慬玔即将收招时,她忽然抬手:“停!”
众人一愣。
“小玔,你太急了。”她摇头,“你一出手就是杀招,可若对方是幻影呢?你这一掌,打的是人,还是自己的执念?”
陌慬玔挠头:“可战场上哪有时间想这么多?”
“正因没时间,才更要精准。”她转向楚云深,“云深,你布阵极快,但‘生门’设得太偏,若夙滢中毒,她根本来不及撤到安全区。”
楚云深皱眉:“可那样会削弱‘开门’的攻击力。”
“那就调整‘休门’。”夙滢忽然开口,“我可以提前在休门布下‘清心散’,既能疗伤,又不损阵法平衡。”
洛叙白笑了,将灵镜高高举起。
镜面忽地大亮,幽蓝光芒如水般洒落,映照四人身影。更奇妙的是,当三人站位形成完美配合时,镜中竟浮现出一道金色纹路,如锁链般将四人身影轻轻缠绕。
“你们看。”她声音微颤,“灵镜在回应我们。它不是工具,是见证者——见证我们从‘各打各的’,变成‘一起活着’。”
陌慬玔咧嘴:“所以它这是在给我们点赞?”
“差不多。”她收镜入袖,正色道,“再来。这次,假设我已中‘时尘’之毒,行动迟缓,你们如何护我破阵?”
训练重启。
黄沙卷起,剑光如电,银针破空,符纸飞扬。四人身影交错,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而在驿站角落的阴影里,一本破旧的炼丹秘籍静静躺在包袱中,封皮上写着《凡火化玄录》。书页间,一滴玉髓露悄然滑落,正巧滴在“镜光引”三字上,墨迹晕开,竟显出一行隐藏小字:
“镜心通时脉,草木皆可逆。”
傍晚,洛叙白独自坐在沙丘上,卷起左袖。那道银纹已蔓延至小臂,边缘泛着微光,像是有细小的沙粒在皮肤下流动。她将天玄灵镜贴于腕上,轻声问:“你在怕吗?”
镜面无光,却传来一丝温热,仿佛在回应她。
她闭目,脑海中浮现出陌慬玔啃馍馍的傻笑,楚云深熬夜推演的侧影,夙滢抄录古籍时微微颤抖的手指。
“我们都在赌。”她低语,“赌时间还没到,赌我们还能跑赢它。”
忽然,镜面一闪。
没有血字,没有铃影,只有一幅模糊的画面:西域某处,黄沙掩埋的石门前,刻着一枚青铜铃的浮雕,铃下有一行小字,依稀可辨——
“时之隙,门将启,唯镜心者可入。”
她猛地睁眼,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丐帮弟子飞驰而至,翻身下马,递上一封密信。
“少主让属下转告大人——断时崖有异,南麓雾散,露出一片血色草地,草叶形如铃舌,风吹即颤。”
她接过信,指尖触到信纸的瞬间,天玄灵镜骤然发烫。
她低头看去,镜中竟映出那片血草——而草丛深处,一朵半开的花蕊里,赫然藏着一枚微型青铜铃,铃舌轻晃,仿佛正等着谁来敲响。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信纸边缘被捏出一道折痕。
风掠过沙丘,卷起一粒细沙,轻轻落在镜面上,像是一颗未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