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墨家的后手?那她到底是谁?她身上的异常又是什么?她口中的“来过这里”,是记忆的碎片,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在苏醒?!
思绪如同乱麻,在陈忘川脑海中疯狂翻腾。
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追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阿吉,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来过?和谁?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什么细节?” 他必须抓住这突如其来的线索!
阿吉似乎被众人的目光吓到了,身体缩得更紧,抱着小腿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墨玉般的弱水,又缓缓移向穹顶高处那条如同通往地狱的狭窄石梁,最后落在对岸那片浓雾笼罩的黑暗崖壁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不确定和巨大的恐惧:
“不…不知道…记不清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的眼神越发迷茫,仿佛在努力捕捉脑海深处破碎不堪的画面碎片,
“很黑…很冷…水…黑色的水…不能碰…”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麻痹的小腿,仿佛那麻痹感唤醒了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记忆。
“还有…哭声…很多很多哭声…在石头里…在水里…还有…光…”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绿色的光…像…像眼睛…很多…很多眼睛…在看着…”
绿色的光?像眼睛?陈忘川和龙九的心同时一沉!这不正是穹顶那些垂挂石幔褶皱里若隐若现的惨绿色光点吗?!
“然后呢?” 龙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阿吉更加瑟缩,
“你怎么离开的?谁带你来的?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离开…?” 阿吉的脸上浮现出巨大的痛苦和茫然,她用力地摇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不记得怎么离开…好痛…全身都好痛…像…像被拆开…又…又缝起来…”
她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脖颈,仿佛那里有无形的伤口,
“有人…说话…听不清…像隔着水…说…说‘容器’…‘稳定’…‘再试一次’…”
容器!稳定!再试一次!
这三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陈忘川和龙九的心脏!
容器?!
阿吉…是容器?!
难道…她曾作为某种实验的“载体”或“容器”,被带到这里进行过与“长生”、与“烙印”相关的…恐怖试验?!
龙九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墨家密卷中关于“载体筛选”、“意识覆盖”、“容器稳定”的禁忌记载片段疯狂涌入脑海!
他看着阿吉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累赘,而是如同在看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禁忌实验残骸!一个可能蕴含着归墟核心秘密的…人形钥匙!
“啊——!” 阿吉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猛地抱住头,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在刺穿她的脑髓!
“头…头好痛!有…有东西…在…在里面…说话!!” 她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眼神瞬间变得涣散而混乱!
“阿吉!” 林玲珑惊恐地扑过去抱住了她。
弱水无波,墨玉死寂。那巨大无比、棱角狰狞的黑色轮廓如同远古巨兽的脊背,缓缓从深渊中上浮,带来的恐怖威压几乎凝固了空气。
此时阿吉那空洞漠然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河心,仿佛在与那未知的存在无声交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咿呀…吱嘎…”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的、木料摩擦水面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弱水河的下游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感,打破了那凝固般的威压!
所有人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墨玉般的河面下游,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被无声地排开。
一艘通体黝黑、样式极其古拙的小木船,正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极其平稳的姿态,缓缓溯流而上,朝着他们所在的悬崖岸边漂来!
船身狭长,形如梭,非橹非桨,更无帆桅。就那么静静地、平稳地破开平滑如镜的墨色弱水,船头切开水面,竟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仿佛它并非漂浮在水上,而是悬浮在无形的虚空之中!
这匪夷所思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石化!
鸿毛不浮的弱水!吞噬血肉绳索的死亡之河!此刻竟…竟有一艘木船在航行?!这简直是颠覆了物理法则的鬼魅之景!
“船…有船?!” 龙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荒谬和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不可能!” 陈忘川下意识地低吼,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那艘诡异的黑船!这船的出现,比那弱水本身更加诡异,更加…不祥!
然而,当那艘黑船缓缓靠近岸边,船头的景象在惨白的手电光下逐渐清晰时——
“嘶——!”
陈忘川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船头…赫然挂着一盏灯!
一盏造型奇特的青铜古灯!灯座弯曲如盘绕的蛇身,灯盏中并非火焰,而是凝固着一团散发着幽幽惨绿色光芒的、半凝固状的油脂!
那油脂的光晕冰冷、粘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鲛人油灯!
正是他们进入归墟前,留在珊瑚礁迷宫入口处,用来点燃指引方向的那一盏!
“是…是我们留在外面的船!” 林玲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扭曲变调!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艘用于靠近珊瑚礁迷宫的简陋木船,船头挂着的,正是这盏特制的鲛人油灯!
阿吉空洞的眼神似乎也被这盏灯吸引,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留在外面?珊瑚礁?” 龙九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难以置信,
“这船…怎么可能穿过归墟迷宫,出现在这弱水之上?!”
这根本不可能!除非…这艘船本身,就是这诡异之地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某种规则允许的“渡河之器”!
小船无声无息地靠岸,船头轻轻抵在湿冷的悬崖边缘。船身黝黑,木质纹理细腻得如同金属,触手冰凉刺骨,散发着一种历经万载岁月沉淀的古老死寂。
更诡异的是,在船头靠近水线的位置,众人赫然发现几个深深刻入木纹、边缘被弱水侵蚀得模糊、却依旧透着一股狰狞力道的古老篆字——血 河 通 冥
“血河通冥!”
这四个字,如同染血的咒语,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墨家记载的“冥河”,这艘船的命名…一切都指向那个令人灵魂颤栗的终点!
“不可能啊,这艘木船没有字,现在怎么会?”林玲珑有些激动,不敢相信。
“或许有人以同样的方式来过这里,和我们的船一样而已”陈忘川分析道。
“那现在怎么办?上船吗?”龙九问道。
“没有别的选择了。” 陈忘川的声音异常低沉,打破了死寂。
他目光扫过那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船,又看向弱水河心那仍在缓缓上浮、轮廓越来越清晰的巨大黑影,以及阿吉那空洞漠然的脸。
“要么困死于此,被那东西吞噬,要么…上这艘‘通冥之舟’!”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留在这里,面对那未知的深渊巨物和阿吉身上随时可能爆发的“容器”异变,十死无生!
上船,虽然前路莫测,凶险未知,但至少…还有一线挣扎的生机!
龙九死死攥着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看着那艘“血河通冥舟”,眼中充满了极致的忌惮和挣扎。
这船,怎么看都像是通往地狱的引渡之舟!但陈忘川说得对,他们没有选择!
“上船!” 龙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众人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踏上那黝黑冰凉的船身。
船体异常平稳,如同焊死在弱水之上。林玲珑搀扶着依旧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阿吉。龙九警惕地守在船尾。
当陈忘川最后一个踏上船头,踩在刻有“血河通冥”字样的冰冷船板上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从他脚下传来。
他低头一看。被他靴底无意中碾碎的一块、镶嵌在船板缝隙里的、不起眼的黑色硬物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陈忘川蹲下身,用乌金短刀小心地挑开碎裂的硬物和湿冷的苔藓。
下面赫然露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破损、颜色暗黄、触手却异常坚韧的古老羊皮!
他心中一动,迅速将羊皮卷起。
羊皮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他展开一角,借着船头鲛人油灯那惨绿幽光看去——
只见羊皮上,用极其古拙、甚至带着一丝狂放狰狞笔触的暗红色线条,描绘着一幅令人心神剧震的图画!
图卷的中心,是一条奔腾咆哮、蜿蜒如巨龙的猩红色大河!
河水粘稠如血,无数扭曲挣扎的人形和兽影在血浪中沉浮、哀嚎!
大河的两岸,是嶙峋怪异的黑色山崖和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扭曲森林!
而在这条血河的尽头!画面陡然拔高!一棵庞大到难以想象、贯穿了整个画面顶端的巨树,扎根于沸腾的血河源头!
那巨树的形态极其诡异,树干如同无数粗大扭曲的血管虬结而成,树皮呈现出一种类似青铜的、布满诡异符文的青黑色!
巨大的枝桠并非向上生长,而是如同垂死的巨蟒般扭曲盘旋,向下探入沸腾的血河之中!枝桠末端,悬挂着无数如同巨大果实般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茧!
隐约可见茧中包裹着模糊不清、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
图卷的上方,几个同样用暗红色书写的、更加古老的篆字标题,如同泣血的诅咒,映入陈忘川的眼帘——
《血河图志》· 建木化狱图
建木化狱图?!
陈忘川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建木?!传说中连接天地的神树?!
在这里,在《血河图志》中,竟被描绘成了扎根于血河源头、悬挂着无数痛苦人茧的…化狱之树?!
神树为冥河出口?!这哪里是神树?分明是吞噬魂魄、制造地狱的魔株!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图画中那棵庞大诡异的“建木”之上!
那青黑色的、布满符文的树干…那扭曲盘旋的枝桠…那悬挂的惨绿人茧……
这图志中记载的…“建木”?!传说中连接天地的神树,恐怕早已被这弱水血河污染,化为了囚禁灵魂、制造“容器”的…地狱之根?!
“嗡…隆…”
这时深黑色的河水无声涌动,
表面浮起肿胀的、难以名状的虫豸尸骸,偶尔有巨大如蟒的暗影在水下无声滑过,搅起一串粘稠的气泡。
“这,这些……”龙九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忘川紧盯着那令人作呕的河面,试图寻找一丝规律或生机。
林玲珑脸色苍白,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辟邪的铜钱,阿吉则神经质地啃着指甲,眼珠不安地转动。
“妈的,这鬼地方…连风都没有,死水一潭。这些东西哪里来的”龙九啐了一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刻着“血河通冥”四个狰狞古篆的黝黑船身,冰冷、死寂,如同棺木。
众人踏上这艘诡异出现在弱水之上的“通冥之舟”,脚下传来的并非木料的触感,而是一种如同踩在万年玄冰上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坚硬。
预想中的下沉并未发生。这艘船如同焊死在这鸿毛不浮的墨玉弱水之上,稳得令人心头发毛。
“没…没沉!” 龙九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龙九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平滑如镜、死寂无声的墨色河面,那些隐约可见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巨大茧状物!
那景象,与陈忘川手中羊皮图卷上的“建木化狱图”几乎一模一样!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