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游月宫铜镜爆发出的尖锐嗡鸣,如同亿万根锈蚀的青铜簧片在颅腔内疯狂刮擦!镜面之上,那层千年水雾般的朦胧瞬间消融,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撕开!
镜中景象,不再是月宫仙阙的幽远孤寂。
那轮原本悬于镜中苍穹、散发着清冷幽光的巨大圆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拉扯!
它在镜面中疯狂地膨胀、变形、拉近!瞬间占据了几乎整个镜框!
清冷的月华被一种刺目的、毫无生气的惨白所取代!这惨白的光,不再是虚幻的影像,而是凝练成了实质!
一道水桶粗细、惨白刺眼、如同液态寒冰铸就的巨大光柱,毫无征兆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从那镜面中心——那轮被强行扭曲放大的惨白“月轮”中——悍然喷薄而出!
“嗤啦——!!!”
光柱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
它无视了粘稠如尸液的灰黄浓雾,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牛油,瞬间将其洞穿、蒸发!
笔直地、狂暴地射向众人头顶那片被浓雾彻底封锁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天穹!
浓雾被强行撕开一条巨大的、边缘翻卷燃烧着灰烬的惨白通道!
光柱所向,天穹显露!
林玲珑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双目剧痛,泪水瞬间涌出。
她本能地眯起眼睛,顺着那撕天裂地的惨白光柱,茫然、惊骇地望向被它刺穿的黑暗尽头——
她的呼吸,连同思维,在那一刻彻底冻结!
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疯狂扩散!
天穹之上!
浓雾被驱散的黑暗幕布之后,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悬着……月亮。
不是一轮。
是两轮!
一轮高悬于天穹左侧,昏黄、黯淡、边缘带着熟悉的、被天狗啃噬般的残缺轮廓。
那是千百年来,悬挂于人类头顶,引发潮汐,寄托相思的——真实的月亮。
而在它的右侧,几乎与之平齐的黑暗天幕上——
赫然悬挂着另一轮“月亮”!
它巨大!浑圆!完美得毫无瑕疵!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毫无温度的惨白光芒!
如同从死尸眼眶里剜出的、放大了亿万倍的眼球!
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在这惨白“月轮”的正中心,一点粘稠、污浊、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暗红光芒,正在以一种疯狂到极致的频率,剧烈地搏动着!
每一次收缩膨胀,都牵动着周围惨白的光晕随之扭曲、荡漾,散发出妖异到极点的红光!
仿佛一颗巨大无比的、来自地狱的邪恶心脏,镶嵌在这颗尸白色的巨眼中央!
“月…月亮…” 林玲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底的崩溃,
“两个…两个月亮?!” 她伸出一根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死死指向天穹那颗搏动着红光的惨白巨眼,仿佛要用指尖戳破这荒诞绝伦的噩梦!
阿吉站在在船板上,她并没有像林玲珑一样抬头看天,反而将头颅深深埋进膝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仿佛那轮尸白红瞳的巨月散发出的气息,本身就是一种针对灵魂的酷刑。
陈忘川!
这个如同铁石般的男人,在惨白光柱撕裂浓雾、双月同天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也因极致的震惊而微微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天穹之上那轮搏动着妖异红光的惨白巨眼!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下颌线如同刀削般冷硬。没有林玲珑的崩溃,也没有阿吉的逃避,只有一种冰冷刺骨、直抵灵魂深处的凝重和……一丝洞穿真相后的彻骨冰寒!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钉在那轮妖异的“月亮”上,尤其是它中心那颗疯狂搏动、如同活物心脏的暗红光点——归墟之眼!
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惊骇。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从他紧咬的牙关中一字一顿地挤了出来:
“移星…换月…” 他每一个字都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带着千钧重压,
“好大的手笔…好毒的心肠!”
他的目光扫过船头那盏依旧凝固如箭、指向天穹妖月的幽绿鲛人灯,又落回脚边那面正喷射着惨白光柱、如同活物的游月宫铜镜,眼神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只剩下面对深渊的冰冷决绝:
“硬生生…提前撬动了…本该四十年后才会开启的…归墟潮眼!”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陈忘川这句如同判词般的低语!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众人脚下!
那片粘稠、冰冷、如同凝固墨汁般死寂的墨黑色海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不是局部!而是以小船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的海域,如同被一只顶天立地的无形巨脚狠狠践踏!
又像是支撑这片海域的地壳瞬间消失!平滑如镜的海面猛地向下凹陷、崩塌!形成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边缘光滑如刀削的——漆黑深渊!
海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亿万冤魂同时哀嚎的恐怖咆哮!
粘稠的墨色水体疯狂地旋转、倒灌!形成一个庞大到吞噬一切的、深不见底的——血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赫然就是天穹之上,那轮尸白巨月中疯狂搏动着的暗红归墟之眼在天穹的倒影!
两股红光,一在天,一在海,如同跨越时空的邪恶锁链,死死地连接在一起!
托举着小船的无数惨白浮肿手臂,在这天塌海陷的恐怖剧变中,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充满解脱与极致痛苦的尖啸!
它们那深深抠入船体朽木的、粘连着蹼膜的僵硬手指,在同一时刻,猛地——松开了!
“嘎吱——轰隆!!!”
天在塌!地在陷!
狂暴的飓风裹挟着冰冷腥臭的海水碎片,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抽打在脸上、身上!
耳膜被震耳欲聋的海水咆哮和空气撕裂的尖啸彻底灌满!
林玲珑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龙卷风的枯叶,身体在失控的旋转和疯狂下坠中几乎要被无形的巨力撕碎!
她死死抠住一块尚未完全崩裂的船舷木板,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指甲早已翻裂出血。
下方,是深不见底、搏动着妖异血光的巨大漩涡深渊!
那红光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散发着冰冷、粘稠、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天穹之上,那轮尸白红瞳的“月亮”投下的惨白光束,如同地狱探照灯,死死锁定着他们这口坠向深渊的活棺材!
极致的失重感和濒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一个冰冷、坚硬的触感猛地撞在她的小腿上——是那面滚落的游月宫铜镜!
那邪镜竟如同活物般,在剧烈颠簸、倾斜、即将解体的船板上诡异地滑动、旋转!
镜面依旧朝上,惨白的光柱早已消失,但镜中景象却未停止!
那轮被扭曲放大的惨白“月轮”中心,搏动着的归墟血眼更加清晰,如同漩涡深渊在他们头顶的倒影!
更骇人的是,镜中桂树下,那身着素白广袖流仙裙的“嫦娥”,舞姿已变得无比癫狂、无比扭曲!
不再是月下仙子的飘渺,而是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肢体以非人的角度弯折、甩动!
那张绝美却空洞死寂的脸,在癫狂的舞动中,嘴角咧开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的弧度,无声地尖笑着!
那双黑曜石般的死寂眼眸,穿透镜面,死死锁定着船上坠落的三人!
这惊悚的画面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林玲珑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猛地扭过头,在狂乱下坠的飓风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扭曲、带着血沫的尖嚎,声音几乎被风暴撕碎:
“这鬼东西!!” 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那面在船板上“跳舞”的邪镜,
“它…它到底是什么?!居然能开那该死的门?!到底什么来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恐惧碾碎的心肺里挤出来的血块。
陈忘川如同磐石般钉在疯狂崩解的船头!他的双脚如同焊死在朽木之上,身体在狂暴的下坠气流中绷紧成一张拉满的硬弓。
狂风吹得他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额发紧贴着头皮向后飞掠,露出那双在血色漩涡映照下、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他死死盯着船板上那面正映照着癫狂嫦娥和搏动血眼的铜镜,对林玲珑声嘶力竭的质问充耳不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面邪异的古物。
“门?” 他的嘴唇翕动,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竟诡异地穿透了狂暴的风声,清晰地传入林玲珑和阿吉的耳中,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令人骨髓发冷的讥诮,“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镜子…”
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刺耳的木头爆裂声在三人头顶炸响!一块足有脸盆大小、边缘带着尖锐木刺的厚重船板碎片,在船体狂暴的旋转和漩涡撕扯下,如同炮弹般猛地崩飞、旋转着狠狠砸落下来!
目标,正是陈忘川!
陈忘川瞳孔骤缩,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侧面一闪!
“嗤啦——!”
尖锐的木刺边缘,如同锋利的剃刀,狠狠划过了他来不及完全避开的手臂外侧!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撕裂!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在狂暴的气流中飙射而出!
几滴滚烫的、带着陈忘川生命气息的鲜血,如同受到某种无法抗拒的吸引,精准无比地……溅射在了船板上那面铜镜的镜背!
那阴刻的、悬浮于诡谲云雾中的宫殿浮雕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滴滚烫的鲜血,落在冰冷古铜镜背的瞬间,并未如同寻常液体般滑落或是晕开!
那镜背上繁复狰狞的蟠螭纹、饕餮纹、以及中心那座悬浮的诡谲宫殿浮雕,如同瞬间活过来的嗜血怪物!
鲜血瞬间被吸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干燥的海绵吞噬!
紧接着!
那吸收了鲜血的镜背纹路——尤其是宫殿浮雕周围那些盘绕撕咬的饕餮纹——竟在船头幽绿鬼火和下方血色漩涡红光的交织映照下,猛地蠕动起来!
不是光影错觉!是真实的、如同活物筋肉般的蠕动!
繁复的饕餮纹线条如同拥有了生命,在古铜镜背上微微起伏、扭曲!
那些饕餮狰狞的大口、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开合、转动!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粘稠、带着浓烈血腥和怨毒的气息,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阀门,猛地从蠕动的纹路中弥漫开来!
隐隐约约,仿佛有成千上万道痛苦、绝望、充满无尽怨恨的嘶嚎声,从那些蠕动的饕餮巨口深处、从那座悬浮宫殿洞开的殿门黑暗中……汇聚成一股无声的灵魂尖啸,直接冲击着船上三人的意识!
“呃啊!” 阿吉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蜷缩成一团疯狂抽搐,仿佛那无声的魂啸正在撕扯她的灵魂!
林玲珑也被这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撞得眼前一黑,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
陈忘川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面因吸噬了他的鲜血而变得“活”过来的邪镜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厌恶与冰冷的了然。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在狂风的嘶吼和魂啸的冲击中,低沉而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从九幽寒泉中捞出的冰坨,砸在濒临崩溃的两人心头:
“看到了吗?” 他盯着镜背上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饕餮纹路,“这就是它的‘皮’…”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对抗那无声的魂啸冲击,又似乎在品味着话语中那足以颠覆认知的恐怖真相:
“它的骨…是昆仑龙脉断裂处…掘出的最后一段…活着的龙髓!”
“龙…髓?” 林玲珑的声音如同梦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镜背那蠕动的恐怖纹路和“活髓”这个词带来的惊悚联想。
“活着的。” 陈忘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
“龙脉虽断,其髓未绝,蕴藏大地最后的精魄与不甘…被生生挖出!”
他的目光扫过镜中那癫狂起舞的嫦娥残影,又落回镜背蠕动的宫殿浮雕,
“它的魂…是三百名被选中、精通道法、魂魄至纯至阳的方士…在龙髓熔炉前…被活生生抽出、炼化、封入这镜体深处的…生魂!”
“三百…生魂?!” 林玲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把钥匙…” 陈忘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面对深渊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把用活龙髓为骨、三百生魂为魄、浇筑而成的…活着的…钥匙!”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下坠的狂风和翻腾的血色漩涡,死死锁定下方那越来越近、搏动得如同地狱心脏的归墟血眼,
“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打开这不该存在的‘门’!撬动这被强行提前的潮眼!”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最终的宣判!
“嗡——!!!”
那面吸噬了陈忘川鲜血、镜背纹路正在诡异蠕动的游月宫铜镜,猛地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尖锐的恐怖嗡鸣!
镜面中心那搏动着的归墟血眼影像,骤然放大到极限!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恐怖吸力,猛地从镜中爆发!
不是吸向镜内!
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锚点,拉扯着整条正在崩解下坠的小船,朝着下方血色漩涡最中心、那搏动得最为剧烈的——归墟之眼——以更狂暴的速度,狠狠地……坠去!
天旋地转!血光盈眸!镜中嫦娥癫狂的舞姿和无声的尖笑,成为了坠入深渊前最后的、永恒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