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食物正在发放,但等待中的百姓无比焦急。
以往官府施粥,排在后面的人往往得不到食物。
不知不觉中,人群开始往前不断拥挤。
好在有官吏大声宣讲,告诉百姓人人都能吃到食物,并且还有白米发放。
战士们把一些老者和孩童从队伍中请出来,优先分发粥饭。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接过一碗滚烫的食物,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
有人跪在地上,对着施粥的士兵连连磕头:“军爷!活命的菩萨啊!谢谢军爷!谢谢将军大人啊!”
旁边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剩微弱的抽泣。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半碗稍凉的咸粥,先自己尝了一口,确认不烫,才一点点喂给孩子。
看着孩子下意识地吮吸吞咽,妇人死灰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眼泪无声地滑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活命之恩”冲昏了头。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跛着一条腿的中年汉子,端着自己那份粥,蹲在残墙根下,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活命的菩萨?呸!狗官!假仁假义!”
他的家就在豁口附近,妻儿老小都在混乱中被踩踏致死。
“要不是他们攻城,杜可秀那狗贼能拿咱们当肉盾?俺老婆孩子能死?现在假惺惺地施点粥,就想当菩萨了?俺看他们跟闯贼没什么两样,都是拿咱们的命不当命!”
他的话引起周围一些同样失去亲人的百姓共鸣,低声的咒骂和怨恨在人群中蔓延。
“就是!打来打去,死的都是咱们老百姓!”
“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说不定明天就翻脸抢粮抢女人了!”
“唉……这世道,谁来都一样,都是吃人的豺狼……”
抱怨和猜疑如同瘟疫,在得到食物暂时安抚的人群中滋生。
士兵们听到了,脸色变得难看,握着刀枪的手紧了紧。
一个年轻气盛的火枪手忍不住想上前呵斥,却被旁边一个老兵死死拉住。
“别动气!”老兵低声道,脸上沟壑纵横,满是风霜。
“将军说了,让他们说!咱们用行动说话!管住自己的手,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两个士兵,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走了过来。
车上放着几个木箱,上面画着醒目的红色十字纹章。
百姓们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一个个伸着头好奇的观望。
士兵们来临时用门板搭起的“医馆”前,对着里面忙得满头大汗、草药都快用光的老郎中招呼:“大夫,药送来了,都是上好的止血药品,还有这个……什么消炎药?将军说,这叫‘青霉素’和‘磺胺’,专治外伤发热和破伤风,用法用量,写在这张小纸条上呢。”
老郎中点点头,让手下的徒弟接过药箱。
将军大人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一些神奇的药品,让伤者的创口能够恢复得很好,而且还能减轻愈合过程中的化脓溃烂。
这一幕,被周围许多百姓看在眼里,尤其是那些有重伤员亲属的,眼中绝望的死灰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刀疤汉子看着那些药品,又看了看自己跛着的、还在隐隐作痛的腿,最终把更难听的咒骂咽了回去,只是低头狠狠地扒拉着碗里食物,眼神复杂。
城内的府衙和周边的宅院保存的还不错,简单收拾一下就成了王策的指挥部和匠作营所在地。
大堂内,气氛肃穆紧张。
王策坐在主位,面前摊开几份刚刚汇总上来的资料。
匠户名册、丁口名册、伤亡名册……
一份份名册字迹潦草,但内容触目惊心。
旁边站着几位负责具体事务的营官,临时找来的、城内手艺最好的几位工匠。
一个营官恭敬地呈上一份相对清晰些的册子:“大人,这是初步清点出来的匠人名录。”
“木匠、泥瓦匠、铁匠、皮匠……能确认还活着的,共计五十七户,两百二十一人。其中手艺精熟的老师傅,约有四十余人。另外,石匠几乎没了,据说都被杜可秀强征去加固城墙,最后都陷在东北角豁口那里了。”
王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名册,手指在石匠“全殁”的字迹上停顿了一下,心头一阵郁闷。
王策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那几位被找来的工匠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几位师傅,城墙的缺口,还有城内被毁的房屋街道,都需要尽快修复。杜可秀败了,闯王可没败,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儿,城墙,是我们活命的根本。我需要你们,立刻带着所有能用的人手,给我把那个豁口堵上!越快越好!越坚固越好!”
一个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如同刀刻的老木匠代表众人上前一步,躬身道:“将军有命,小老儿等自当竭尽全力。只是缺口太大,砖石材料损毁殆尽,人手不足,更缺合用的黏合物,石灰、糯米汁这些东西在这种时候,方圆百里之内恐怕都找不出来了……小老人只能如实相告,修复的时候最多只能用木石泥土临时堵塞。”
王策斩钉截铁地说道:“材料,我有!”
王策的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我这里有特殊的材料,比你们用的糯米汁、石灰等材料,要坚固十倍!”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的空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只见他大手一挥,就有天策军运输队上前,将从府库运出来的大木箱,整整齐齐摆放在空地中央。
王策走到第一个大木箱前,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捆捆手指粗的螺纹钢筋,银灰色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