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回头
>我是一名深夜送药的外卖员。
>凌晨两点接到医院13楼的订单,备注写着“别回头”。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顶灯忽明忽暗。
>护士惨白着脸接过药袋,手指冰凉:“下次别走错楼层。”
>我转身离开时,瞥见药袋上写着我的名字。
>电梯门关闭瞬间,身后传来低语:“药送到了吗?”
>我猛然回头,电梯镜面倒影中——
>我背上趴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
>她咧嘴一笑,嘴唇无声开合:“该吃药了。”
>电梯突然停在负三层,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熟悉的13楼护士站。
>护士面无表情:“你的药,忘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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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城市如同沉入浓稠的墨汁,只有零星几盏路灯挣扎着投下昏黄的光晕。我裹紧身上的冲锋衣,湿冷的空气钻进衣领,像一条冰冷的蛇贴着皮肤爬行。摩托车的引擎在我胯下低沉地喘息着,车头灯劈开前方的黑暗,照出空无一人的街道和两旁紧闭的门窗。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刺得我眼睛一眯。新订单。目的地:市立第三医院,住院部,13楼。送达时间:凌晨两点整。备注栏里,只有三个字,像用冰冷的指甲刻上去的:
**别回头。**
一股没来由的寒气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我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不安。干我们这行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备注没见过?“放门口别敲门,家里狗疯了”,“送到后门垃圾桶旁边,别让保安看见”……“别回头”?大概又是哪个无聊的病人或者值夜班护士的恶作剧,想吓唬吓唬人罢了。我嗤笑一声,拧紧油门,摩托车咆哮着冲入更深的夜色,朝着那栋矗立在城市边缘、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医院大楼驶去。
医院大门敞开着,像一张沉默而巨大的嘴,吞噬着深夜的寂静。大厅里惨白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光线冰冷地铺在光洁的地砖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前台空无一人,只有电子钟幽绿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01:55。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旧的尘埃,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冰冷气味。静,死一般的寂静。连我的脚步声落在空旷的大厅里,都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巨大的、冰冷的胸腔上。
我径直走向角落那部老旧的电梯。金属门表面布满划痕和污渍,如同垂死病人干裂的嘴唇。按下向上的箭头,指示灯幽幽亮起,发出“嘎吱”一声呻吟。电梯门迟钝地、不情不愿地向两边滑开,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咙发紧。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头顶那盏惨白的灯管,像垂死者的眼睛,无力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每一次明灭,都让狭小空间里本就模糊的角落变得更加扭曲、深不可测。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电梯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合拢,像关上了一口沉重的棺材盖子。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鞋底直往上钻。
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下了“13”。那层按钮的塑料似乎格外油腻冰冷。电梯猛地一震,随即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开始缓缓向上爬升。嘎吱…嘎吱…缆绳绞动的声音在狭窄的轿厢里被无限放大,单调而压抑,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深处沉重地喘息。
头顶的灯管依旧在抽搐般地明灭。每一次陷入黑暗,四周的金属墙壁仿佛就无声无息地向我逼近一寸,空气也粘稠得令人窒息。我死死盯着楼层显示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6…7…8…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清晰地撞击着耳膜。我强迫自己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扇光滑如镜的金属门。门上映出我模糊变形的影子,脸色在闪烁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那该死的备注——“别回头”——像冰冷的虫子,不断钻进我的脑子里。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骤然响起,在死寂的轿厢里显得格外刺耳。13楼的数字终于亮起。电梯猛地顿住,晃了一下。门开了。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灯光比楼下更加昏暗,墙壁是陈旧的米黄色,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灰黑的底色。走廊深处隐没在昏昧的光线里,望不到尽头。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药味?或者……更像是某种东西缓慢腐烂的甜腥气。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靠近电梯口的位置,设着一个护士站。惨白的灯光从上面照下来,在台面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台前,似乎正低头整理着什么。
我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药袋,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得可怕的走廊里激起微弱的回音,随即被厚重的死寂吞噬。空气粘稠冰冷,如同凝固的冰水,包裹着我的身体。我一步步走向那个背对着我的护士。
“你好,送药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出口就消散在压抑的空气里。
护士的动作顿住了。她极其缓慢地、像一具关节生锈的木偶般,转过了身。
一张脸。惨白,浮肿,像是长时间浸泡在某种液体里。脸颊的皮肤紧绷得近乎透明,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嘴唇的颜色很淡,几乎和皮肤融为一体。她的眼睛……空洞,毫无神采,直勾勾地对着我的方向,却又好像穿透了我,望向背后更深的虚无。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同样苍白浮肿,手指细长,皮肤冰冷得像刚从冷库里取出的冻肉。她的指尖触碰到我递过去的药袋,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我的指尖蔓延上来,冻得我几乎要打个哆嗦。
护士接过药袋,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她的目光终于聚焦到我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绝不是微笑,倒像是面部肌肉一次失控的抽搐。
“下次,”她的声音很轻,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别走错楼层。”
走错楼层?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张被揉皱的订单小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13楼”。一股更深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这个诡异得不像活人的护士。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护士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白色药袋。
袋子侧面的标签,在护士站惨白的灯光下,异常刺眼。
那上面,打印着收件人的名字。
赫然是我的名字!
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唰”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的名字!怎么会是我的名字?!
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沉重得让我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尖叫: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
我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猛地扭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还敞开的电梯门冲去。鞋底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摩擦声。背后,那护士冰冷空洞的目光,像两枚无形的钉子,死死钉在我的后心上。
就在我的脚踏入电梯轿厢的那一刹那——
“药……送到了吗?”
一个极轻、极飘忽的女人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几乎是贴着我的后颈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皮肤,激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炸了起来!头皮发麻,像有千万只冰冷的蚂蚁在爬!那声音……那声音绝不是护士的!它冰冷、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质地,仿佛从地缝里渗出来!它就在我身后!近在咫尺!
那该死的备注——“别回头”——再次闪电般划过脑海!像一道冰冷的禁令!不能回头!绝对不能!
可人的本能,在极致的恐惧面前,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求生的意志和对未知的极端恐惧疯狂撕扯着我的神经。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在我身后?!那声音……那贴着我的脖子说话的东西……
大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我猛地转过头!
电梯内壁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整个轿厢内的景象。顶灯还在神经质地忽闪着,每一次亮起,都像一次无声的惊雷,劈开短暂的黑暗。
镜面里,首先映出的是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惨白如纸,瞳孔因惊骇而放大。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流动。
就在我因惊骇而僵直的身体后面,在那光滑冰冷的镜面倒影中——
我的背上,紧紧地贴着一个东西!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人!
她的身体像一层没有重量的灰白色雾气,紧紧贴伏在我的后背,四肢诡异地缠绕着我的躯干,如同某种巨大的、寄生的水蛭。她的脸,就搁在我的右肩上,下巴几乎抵着我的锁骨。
那张脸……青灰,肿胀,眼球浑浊得像蒙着厚厚的白翳,眼白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嘴角,正以一个完全超出人类关节极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向上咧开,露出森白细密的牙齿。
她在笑。
无声地笑。
就在我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时,镜面中,那个紧贴在我后背上的女人,那咧开的、几乎延伸到耳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没有声音。
但我的大脑,却像被强行灌入了冰水,无比清晰地“读”懂了她的唇形:
**该…吃…药…了…**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疯狂回荡!我全身的骨头都像被瞬间抽走,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木头,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轿厢地板上!绝望的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涌出。完了!彻底完了!
“叮——”
就在我彻底崩溃、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的边缘,一声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我的尖叫。
电梯……停了。
那盏抽搐的顶灯,仿佛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熄灭了一下,随即又挣扎着亮起昏黄的光。楼层显示屏上,猩红的数字刺眼地跳动着:
**b3**
负三层?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浓烈、都要阴寒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市立三院……根本没有负三层!这里是老城区,地基浅薄,地下只有一层设备间!负三层?那是什么地方?!地狱吗?!
电梯门,就在我瘫软在地、因极致的恐惧而无法动弹的注视下,发出沉闷而滞涩的“嘎吱……嘎吱……”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缓缓转动,极其缓慢地向两边滑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浓重消毒水、福尔马林和更深沉、更刺鼻的……类似地下淤泥和某种东西腐烂发酵的浓烈气味,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灌了进来!冰冷、粘稠、带着浓重的湿气,瞬间充斥了整个轿厢,呛得我几乎窒息!
门外的景象,在顶灯最后几下挣扎般闪烁的光芒中,一点一点地、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没有想象中通往地狱的台阶,没有无尽的黑暗。
门外……是那条熟悉的、陈旧的米黄色走廊。墙壁上剥落的墙皮,昏暗的顶灯,远处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切都和刚才的13楼走廊一模一样!
不,不对!
我的心脏,在极致的冰冷中,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带来濒死般的剧痛。目光死死钉在电梯正对着的地方——
那个护士站!
惨白的灯光下,那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身影,此刻正面向着电梯门站着。她那张惨白浮肿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空洞麻木的表情,毫无波澜的眼神,直勾勾地穿透了敞开的电梯门,落在我身上,如同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她的右手,僵硬地抬起,手里正拎着那个白色的药袋。
袋子沉甸甸的,几乎要坠下去。
她的嘴唇,像两片失去生机的死肉,极其缓慢地开合着,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回响:
“你的药……”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又似乎穿透了我,望向更深的地方。
“……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