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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阮蕴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跟着散场的人流往外走。

陆砚清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掌心温暖干燥。

刚才影厅里的那点小插曲带来的羞窘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种被填满的,暖融融的踏实感。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大门,入秋,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气息。

影院门口巨大的霓虹灯牌闪烁,映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砚清?”

一个略带惊讶,又带着熟稔笑意的女声忽然从侧前方传来。

阮蕴玉和陆砚清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米白色风衣,妆容精致,气质干练优雅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保养得宜,眉眼间带着一种久经商场的精明和从容。

阮蕴玉觉得她有些眼熟,似乎在某次财经杂志的封面见过。

陆砚清看清来人,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带着点熟稔的客气,“苏总,真巧。”

“可不是嘛!”被称作苏总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了过来。

她目光先是落在陆砚清脸上,带着明显的打趣,随即又饶有兴致地,毫不掩饰地打量起他和阮蕴玉紧紧交握的手,最后落在阮蕴玉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惊艳和探究。

“我刚才远远看着就像你,还不敢认。”苏总的声音带着笑意,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陆砚清脸上,调侃的意味更浓了,“我说陆大律师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电影了?原来是……铁树开花了?”

她特意加重了“铁树开花”四个字,带着浓浓的打趣。

陆砚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阮蕴玉的手紧了紧,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苏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目光转向阮蕴玉,带着真诚的欣赏和热情,“这位漂亮的小姐是?陆律师,不介绍一下?藏着掖着可不够意思啊!”

陆砚清这才开口,语气平静:“阮蕴玉,我女朋友。”

他侧头看向阮蕴玉,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蕴玉,这位是苏曼,苏总,‘云顶国际’的老板。”

云顶国际,京北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顶级奢华酒店品牌。

“苏总,你好。”阮蕴玉落落大方地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原来是这位酒店女王。

“阮小姐,幸会幸会!”苏曼热情地伸出手和阮蕴玉握了握,目光依旧在两人身上打转,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和促狭,“我说呢,能让我们陆大律师这座万年冰山融化的,果然不是凡人!”

“阮小姐这气质,这模样,绝了!”

她说着,又看向陆砚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陆律师,你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我可把话说前头啊!”

苏曼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气模样,“要是办婚礼,场地必须选我那儿!我给你留最好的厅,打骨折!”

“不,免费都行!就当庆祝我们陆大律师终于脱离苦海,找到真爱了,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直白的“催婚”,让阮蕴玉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有点浮上来的趋势。

她微微垂眸,抿了抿唇,没说话。

陆砚清倒是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是握着阮蕴玉的手又紧了紧,拇指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看向苏曼,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真实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

“苏总的好意心领了,真有那天,”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了身边的阮蕴玉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和笃定,“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

车窗外,京北的夜景流光溢彩,霓虹灯的光影在挡风玻璃上拉出长长的,变幻的彩带。

车厢内却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陆砚清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副驾驶座上的人。

阮蕴玉从电影院出来后,就一直安静地侧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没怎么说话。

昏黄的路灯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也藏起了她此刻的神情。

陆砚清的心微微悬着。

苏曼那番关于婚礼的玩笑话,还有他自己那句“真有那天,一定第一个通知你”,会不会让她觉得有压力?

会不会让她多想?

她刚刚才和傅淮舟离婚……

对婚姻,恐怕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阴影。

这些他都理解。

陆砚清故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声音刻意放得轻松随意,像是随口一提。

“刚才在电影院门口,苏总说的那些话,”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口应付一下她,免得她一直打趣。”

他侧头飞快地瞥了阮蕴玉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我理解你的想法,蕴玉。”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郑重的认真,“你要是……不想结婚,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也挺好的。”

阮蕴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望着窗外。

“我们就一直谈恋爱,不结婚。”陆砚清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双方早已达成的共识,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嘲的轻松,“毕竟,就算领了那张纸,又能保证什么呢?”

“该出轨的,一样会出轨,那张纸,有时候反而是束缚。”

他像是在说服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时,阮蕴玉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直直地看向陆砚清,似乎在分辨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背后的真实含义。

车内昏暗的光线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辨。

过了几秒,她才轻轻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重复一个既定的结论,“嗯,那我们就一直谈恋爱,不结婚。”

陆砚清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份平静的认同,心头那点悬着的石头仿佛瞬间落了地,随之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满足。

他空出右手,伸过去,带着无比的宠溺和珍视,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好。”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充满了纵容,“都依你。”

阮蕴玉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他俊朗侧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温柔笑意,心底最后一丝因苏曼玩笑话带来的微妙不适也烟消云散。

一种被全然接纳,被小心呵护的暖意,如同温泉水般将她包裹。

她甚至微微弯起了唇角,重新将头靠回椅背,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份被承诺包裹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幸福错觉里。

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在她阖上的眼睑上投下迷离的光斑。

深夜。

万籁俱寂。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最后的光污染,卧室里一片沉沉的黑暗。

阮蕴玉在一种莫名的心悸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了几下,带来一种空落落的不安感。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紧。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侧的位置——空的。

被窝里属于陆砚清的那一侧,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余温。

他去哪了?

阮蕴玉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来自客厅或者书房。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门边。

手刚搭上门把手,准备开门去客厅倒杯水,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明显焦躁的男声,透过未关严的门缝,清晰地传了进来。

是莫子俊的声音。

“砚清,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阮蕴玉,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断?”

阮蕴玉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瞬间冰凉,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断?

什么断?

紧接着,是陆砚清的声音。

比莫子俊低沉许多,带着一种深夜的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那份沉默过后的回答,却狠狠扎进阮蕴玉的耳膜。

“她不想结婚。”陆砚清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有些吓人,“我们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阮蕴玉听到陆砚清的话,神情不变。

门外的莫子俊显然对这个答案极其不满,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挺好?砚清,你清醒一点!”

“你跟她耗着,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爷子那边催得有多紧你不是不知道?”

“他让你尽快结婚,你打算怎么办?”

“难道你又想和他对着干?啊?”

“你难道想把陆氏集团拱手让给那个私生子?还是说……眼睁睁看着砚清律所被老爷子搞垮?”

“……”

“或者你是想让阮蕴玉当你……一辈子……情……”莫子俊后面的话没说完。

接踵而至的,是陆砚清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沉默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重地压在门内阮蕴玉的心口,碾碎了刚才所有温暖的错觉。

黑暗中,阮蕴玉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