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驶离站台时，林薇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依旧带着惊慌，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水汽，看起来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可当她转动眼球，却发现倒影的瞳孔始终死死盯着前方，像颗被钉死的纽扣。
“别紧张，”身旁的周明递来一瓶水，瓶盖已经拧开了，“不就是个废弃村子吗？咱们带了桃木剑和十字架，中西合璧，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绕道走。”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桃木剑，剑身上还印着“景区纪念品”的字样。
林薇没接水。她注意到周明的手腕上有圈淡红色的勒痕，和昨天赵坤拽她时留下的印记一模一样。而坐在前排的两个女生正对着小镜子补妆，镜子里映出的她们，后颈都有个模糊的符号在蠕动，像条刚钻进皮肤的虫子。
“还有多久到？”林薇的声音发紧，目光扫过车载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无面村的宣传片，画面里的村落阳光明媚，村民们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笑容的弧度完全一致，像是用模具刻出来的。
“快了。”穿制服的乘务员不知何时站在了过道里，他的领带歪在一边，露出颈间青黑色的痣，“前面就是雾凇岭，过了岭就是村子。”他顿了顿，突然凑近林薇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记得吗？去年你也是坐这班车来的，当时你说要给失踪的学姐带束白菊。”
林薇猛地推开他，心脏像被重锤砸中。去年？她根本没来过这里！
可乘务员的话像根针，刺破了记忆的薄膜。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背包侧袋里，确实放着一小束用玻璃纸包着的白菊，花瓣已经有些发蔫——她什么时候买的？
车载电视的画面突然扭曲起来，阳光明媚的村落变成了雾蒙蒙的废墟，村民们的脸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光滑的轮廓。屏幕上弹出一行血色的字：
“第17次循环，欢迎回来，林薇。”
“啊！”前排的女生尖叫起来，镜子从手里滑落，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映出一张无面的脸，正对着她们缓缓眨眼。
大巴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像是碾过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林薇从车窗往外看，雾凇岭的雾正像潮水般涌来，路边的白桦树上挂满了脸皮，其中一张戴着金丝眼镜，正是那个在祠堂里用手术刀的白大褂男人。
“到了。”乘务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的脸已经变得光滑，只有那颗痣还顽固地留在皮肤表面，“请带好你们的脸，准备下车。”
车门“嘶”地一声打开，浓雾涌了进来，带着熟悉的腥甜味。周明和其他同伴像被操控的木偶，一个个面无表情地走下去。林薇想抓住他们，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雾吞没。
“该你了。”乘务员伸出手，他的指尖泛着青黑，指甲缝里卡着些暗红色的碎屑。
林薇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遇到鬼打墙，就往有光的地方跑，不管那光是哪来的。”她瞥见驾驶座上的仪表盘还亮着，指针卡在“0”的位置，像只凝固的眼睛。
她猛地扑向驾驶座，抓住方向盘用力往右转。大巴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冲出了公路，一头撞进路边的浓雾里。
剧烈的撞击让林薇眼前发黑，等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松软的泥土上。周围的雾很淡，能看到远处有座孤零零的木屋，烟囱里冒着淡淡的青烟。
有活人？
林薇踉跄着走过去，木屋的门没锁，推开门的瞬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松节油味。屋里的画架上，摊着一张未完成的画——画面中央是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正站在雾里回头，脸上带着惊恐，正是她自己。
而画架旁的椅子上，坐着个背对着她的老人，正在用刻刀雕琢一块木头，木屑簌簌落下，堆成一小堆。
“您是……”林薇的声音发颤。
老人缓缓转过身，脸上布满皱纹，嘴角却咧着个诡异的笑。他手里的木头已经初具人形，是个没有五官的木偶，脖颈处刻着一行小字：
“第100个。”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清了老人的手——那双手的指甲缝里卡着木屑，指关节处有块月牙形的疤痕，和她奶奶的手一模一样。
“奶奶？”她失声喊道。
老人没回答，只是举起刻刀，指向画架上的画。林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画里的雾中多了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画外的她。而画中女生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光滑的一片。
“这不是画，”老人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是镜子。”
林薇猛地回头，看见木屋的墙上挂着一面铜镜，镜面模糊，却能映出她的影子——那影子没有脸，脖颈处刻着“100”的字样，正举着刻刀，对准了镜外的她。
雾从门缝里涌进来，漫过她的脚踝。林薇听到身后传来无数熟悉的声音，林野的，肖扬的，苏晴的，赵坤的，周明的……他们都在说：
“轮到你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画架上的画，画中的女生正在微笑，露出和老人一模一样的、诡异的弧度。
木屋外，雾越来越浓，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吞进去。远处的省道上，一辆大巴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乘务员探出头，脸上带着僵硬的笑，颧骨处有颗青黑色的痣。
“下一站，无面村。”
循环，是永远不会干涸的井。
而每个掉进井里的人，最终都会变成井壁上的青苔，等待着下一个失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