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白桦树上那张带疤的脸,眼窝的位置正对着她,疤痕的纹路和她脸上新添的伤口一模一样——那是她自己的脸,刚被美工刀划烂的、血肉模糊的脸。
怎么会……她明明还活着。
脚踝处传来冰凉的触感,雾已经漫到小腿,带着熟悉的腥甜味。苏晴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拉长,影子的脸上没有疤痕,光滑得像块蜡,正对着她露出诡异的笑。
“跑不掉的。”影子突然开口,声音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带着不属于活人的阴冷,“毁掉脸没用,‘它’要的不是脸,是‘认得出自己’的魂。”
苏晴猛地抬头,望向省道的方向。刚才听到的汽车鸣笛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祠堂方向传来的、细微的铁针穿线声。她踉跄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下的土地开始变软,渗出黑褐色的粘液,粘住她的鞋底。
她看到路边有块破碎的镜片,是从肖扬的相机上掉下来的。镜片里映出的,是张光滑苍白的脸,没有疤痕,没有五官,只有两个蠕动的肉洞——她终究还是变成了他们。
“为什么……”苏晴喃喃自语,指尖摸到脸上的疤痕,触感却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光滑。
“因为你还在想‘自己是谁’。”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无面老太太。她手里的铁针穿引着灰黑的线,正在缝补一张新的脸皮——那是张带着疤痕的脸,正是苏晴刚才毁掉的模样。
“你看,”老太太举起脸皮,对着阳光,“不管你划得多烂,‘它’都能补好。只要你还记着自己的脸,就永远是‘它’的饵。”
苏晴看着那张缝补好的脸皮,疤痕的纹路被铁针缝得整整齐齐,像幅丑陋的刺绣。她突然想起女大学生笔记本上的符号——符文中间的斜杠,不是毁掉,是“忘记”。
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的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脚下的粘液突然变得滚烫,像沸腾的血。远处的人脸肉团从雾中升起,无数张脸同时转向她,包括那张带疤的脸,它们的眼睛里都映出她的影子——光滑、无面。
“记起来了吗?”那个浑浊的声音在意识里炸开,“你早就不是苏晴了。”
苏晴的记忆突然开始错乱。她看到自己穿着登山包,在雾里问路;看到自己举着相机,拍下无面人的影子;看到自己握着画笔,在画布上涂抹血色……她是肖扬,是林野,是那个画画的男人,是所有来过这里的人。
他们从来都不是“下一个”,他们是同一个“饵”,在时间的循环里被反复咀嚼。
“现在,轮到你等下一个了。”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温柔,她把那张带疤的脸皮递过来,“戴上它,像我们一样。”
苏晴伸出手,指尖触到脸皮的瞬间,所有的疼痛和恐惧都消失了。她感觉到疤痕在贴合,皮肤在生长,镜子里的自己又变回了那个背着画板的美术生,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和那个失踪的女大学生一模一样。
雾彻底散去,阳光洒满无面村。苏晴站在村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地图。
远处的土路上,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导航,又看了看村子,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师傅,问路吗?”苏晴朝他挥挥手,声音清脆,“我叫苏晴,这里是无面村,我知道怎么出去……”
男人犹豫了一下,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朝她走了过来。他没注意到,苏晴转身时,后颈的皮肤下有个符号正在隐隐发光,也没看到村口的白桦树上,新挂了一张带疤的脸皮,正对着他,缓缓睁开眼。
循环,是唯一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