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的瞬间,林穗感觉脚踝被猛地拽了一下,整个人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她死死攥着符纸,掌心的粗糙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妈!开灯!”她大喊。
母亲摸索着去按开关,“啪嗒”几声,灯毫无反应。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抽屉开合的“咔哒”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发丝抽打木头的“噼啪”声,像是有人在匣子里发怒。
“别慌!”母亲的声音在黑暗中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把符纸贴在抽屉上!”
林穗咬着牙爬下床,膝盖磕在床沿也顾不上疼。她凭着记忆摸到梳妆台,指尖刚触到抽屉边缘,就被一团冰凉柔软的东西缠住了手腕——是头发!
那头发不知何时从匣子里钻了出来,像藤蔓一样缠上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带着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林穗疼得倒抽冷气,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撕符纸,可手指被缠得发麻,怎么也打不开。
“用嘴!”母亲喊道。
林穗低头,用牙齿咬开符纸的边缘,抽出一张黄纸符,凭着感觉往抽屉上按。符纸刚贴上抽屉,里面的声响突然停了,缠在手臂上的头发也瞬间松弛下来。
可下一秒,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头发没有退回匣子里,反而像潮水一样涌出来,顺着地板蔓延,迅速爬满了整个房间。林穗甚至能感觉到脚边有无数根发丝在蠕动,冰凉滑腻,像无数条小蛇。
“快走!”母亲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拽。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卧室,反手带上门。门板挡住了大部分头发,却挡不住那股越来越浓的腥气,还有门板后传来的、头发撞击木板的“咚咚”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撞门。
“为什么会这样?”林穗靠在墙上喘气,手臂上还留着淡淡的红痕。
母亲瘫坐在地上,脸色比纸还白:“你太奶奶说过,那梳头匣不能见血,也不能沾生气……你是不是把血弄到上面了?”
林穗一愣,想起昨晚剪红绳时,手指被剪刀划了个小口子,当时没在意,说不定真的蹭到了梳头匣。
“那现在怎么办?”她急得眼眶发红。
母亲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去阁楼,找你太奶奶的遗物箱。”
阁楼常年锁着,堆满了杂物,空气中飘浮着厚厚的灰尘。母亲搬来梯子,在阁楼角落翻出一个落满蛛网的木箱。箱子打开,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还有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梳头记”三个字。
“这是你太奶奶写的。”母亲翻开书页,里面是娟秀的小楷,“她说要是缠发鬼出来了,就按上面的方法做。”
林穗凑过去看,上面记载着太奶奶给那位小姐梳头的经过。小姐名叫婉娘,是个大户人家的庶女,被迫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冲喜。出嫁前一天,太奶奶给她梳头,婉娘突然哭着说,她不想嫁,她心里有人,是个唱戏的小生。
“……婉娘发丝甚长,缠于梳齿,忽力勒其颈,双目圆睁,口不能言。吾欲解之,反被其发缠臂,力大无穷。后见其枕下藏一小像,乃一青衣小生,背面书‘与君绝’三字……”
看到这里,林穗突然想起梳头匣里的那绺头发,还有镜中影子脖子上的紫痕。难道婉娘不是自杀,而是被头发勒死的?
“后面还有!”母亲指着最后一页,“太奶奶说,婉娘的头发缠了怨气,要化解它,必须找到那个小生的下落,让他们‘见’一面。”
可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小生早就不在人世了,怎么见?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房门被撞开了。紧接着,是头发摩擦地板的“沙沙”声,正顺着楼梯往上爬。
母亲脸色大变:“它出来了!”
林穗突然想起什么,抓起那本《梳头记》就往楼下跑。母亲在后面大喊:“你去哪儿?”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穗边跑边喊。
她冲进卧室,此时房门已经被撞破,无数根头发正往房间里涌。林穗不管不顾,冲到梳妆台前,抓起那面镜子。
镜中,婉娘的影子正站在那里,头发狂舞,面目狰狞。
“你看!”林穗举起那本《梳头记》,翻到夹着小像的那一页,“他没有忘了你!他一直在等你!”
小像上的青衣小生,眉目清秀,正是婉娘心心念念的人。
婉娘的影子愣住了,狂舞的头发渐渐停下。她看着小像,眼眶里慢慢渗出两行血泪。
“他……他说过,会回来接我的……”婉娘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怨恨,“可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来……”
“他来了!”林穗指着小像背面的“与君绝”三个字,“这不是他写的!是你家里人逼他写的!他后来去找过你,可你已经……”
林穗的话还没说完,婉娘的影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整个人化作无数根头发,盘旋着飞向小像。
头发落在小像上,渐渐融入其中,小像上的青衣小生,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像是在微笑。
房间里的头发瞬间消失了,梳头匣也自动合上,恢复了平静。
林穗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母亲走进来,看着安然无恙的林穗,泪流满面:“都结束了……”
林穗点点头,拿起那本《梳头记》,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她仿佛看到了太奶奶当年的无奈和愧疚,也看到了婉娘和那个青衣小生之间的深情。
有些爱,即使跨越生死,也不会消散。有些怨恨,只要找到真相,也能化解。
从那以后,老宅里再也没有发生过怪事。林穗把梳头匣和《梳头记》一起放回了阁楼,她知道,婉娘终于和她心爱的人团聚了。
而那绺乌黑的长发,也永远地留在了小像里,陪着她的爱人,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