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水珠不断从泄洪道拱顶滴落,砸在湿滑的地面,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滴答”声。烟尘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水汽,在女祭司那片扭曲悖论领域边缘弥漫,形成一片朦胧的屏障。屏障两侧,是凝固的死寂与无声的惊涛骇浪。
苏晚晴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怀中是彻底失去意识的林衍。他额角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污泥,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流淌,最终在她深色的外套布料上洇开一片不祥的深色。每一次滴落的血珠,在湿滑的混凝土上晕开时,都诡异地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冰冷对称的六边形幽光。周锐缩在几步之外,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盯着那血迹,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水幕之后,那片由逻辑链条和悖论旋涡构成的疯狂领域中央,女祭司的身影依旧静默如渊。纯白面具上那道细小的裂痕,在流淌的银色纹路包裹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弥合,如同活物在修复伤口。裂痕消失的地方,面具重新变得光滑冰冷,但那无面的“注视”,却仿佛穿透了水幕与尘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神视,聚焦在林衍身上,或者说,聚焦在他额角流淌的、泛着诡异幽光的血上。
她那只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极其轻微地拂过刚刚弥合的面具裂痕所在的位置,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周围的逻辑场无声地旋转、扭曲,水珠倒流,光影错乱,但那股无处不在的、碾碎思维的压力,却似乎比之前减弱了一丝——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在发出致命一击前,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易察觉的松弛。
“代价…已在支付…”女祭司的声音再次直接作用于思维,冰冷平滑,却似乎多了一丝…确认?亦或是…某种冰冷的期待?“‘门’的呼唤…无法抗拒…回归…秩序…是唯一归宿…”她的目光(如果那能称之为目光)扫过瘫在废墟旁、如同破布娃娃般只剩微弱气息的陈哲,又掠过蜷缩在地、因剧痛和信仰崩塌而眼神空洞涣散的吴桐,最后落回苏晚晴和林衍身上。“冗余…终将被…净化…”
话音未落,她周围那片扭曲的悖论领域开始向内收缩、坍缩,狂暴的水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渐渐恢复成正常的倾泻。女祭司的身影在水汽中变得模糊,仿佛即将融入这片地下空间的阴影。
“站住!”苏晚晴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如同受伤母兽的咆哮,直刺那即将消散的身影。她一手仍紧紧抱着林衍的头颅,另一只手却悄然握紧了那把幽蓝的淬毒匕首。冰冷的异能波动刺痛掌心,却远不及她心中被点燃的怒焰。“你对他做了什么?!那扇‘门’到底是什么?!”她死死盯着水幕后那张正在淡去的无面面具,“还有夏栀!她在哪里?!”
女祭司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翻涌的水汽和坍缩的悖论光芒中。只有那冰冷平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传入苏晚晴的意识:
“‘门’…是起点…亦是终点…是他的…宿命…”声音微微一顿,仿佛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非人的嘲弄,“至于…那个聒噪的…变量…‘力量’…会让她…安静…”
“力量”!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晴的心脏!那个如同人形凶兽、代表着“衔尾蛇”最纯粹暴力与毁灭的核心成员!夏栀落在他手里…苏晚晴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愤怒瞬间席卷全身。
水幕彻底平息,悖论领域消失无踪,只留下泄洪道尽头狂暴倾泻的水流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女祭司离开了,却留下了比实体存在更沉重的恐怖阴云。
“苏…苏医生…”周锐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连滚爬爬地凑近,眼睛惊恐地在昏迷的林衍和女祭司消失的方向来回扫视,“她…她走了?夏姐…夏姐在‘力量’手里?那…那是个怪物啊!我们…我们怎么办?”
苏晚晴没有立刻回答。她强迫自己从愤怒和恐惧的旋涡中挣脱出来。女祭司离开了,但危机远未解除!林衍重伤昏迷,失血严重;陈哲奄奄一息;吴桐重伤且精神崩溃;夏栀落入魔掌!追兵随时可能再次封锁这片区域!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刺激着肺部,带来一丝刺痛,也带来一丝清醒。她迅速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小心翼翼地按压在林衍额角翻卷的伤口上。布料瞬间被温热的血液浸透。在按压的瞬间,她的指尖清晰地感觉到,林衍流出的血液,温度似乎比常人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她压下心头的惊悸,用布条紧紧包扎。
“周锐!”苏晚晴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找!这附近有没有能止血的东西?干净的布,苔藓…什么都行!快!”
“啊?哦…哦!”周锐被这命令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像只受惊的土拨鼠,手脚并用地在附近潮湿的角落和废弃的建材堆里翻找。油腻的手指在滑腻的苔藓和冰冷的金属上摸索,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干净的…干净的…老天爷啊…”
苏晚晴的目光转向废墟旁。陈哲瘫在那里,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腿被沉重的混凝土块压住,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其中混杂的幽光金属碎片在昏暗光线下闪烁,触目惊心。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滴水的拱顶,仿佛灵魂早已飘离了这具破碎的躯壳。吴桐则蜷缩在稍远处,断裂的手腕骨刺穿了皮肤,白森森的骨茬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他抱着扭曲的手臂,身体因剧痛而间歇性地抽搐,口中发出无意识的、意义不明的呓语:“净化…错误…新世界…原谅…林…林衍…”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茫然和痛苦。
苏晚晴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冰冷如铁。陈哲的背叛是淬毒的匕首,精准致命;吴桐的倒戈是缓慢的毒药,腐蚀信任。他们带来的伤害几乎将团队彻底摧毁。然而,看着他们此刻的惨状,看着陈哲口中不断溢出的、混杂着非人碎片的污血,看着吴桐眼中彻底熄灭的狂热和只剩空洞的痛苦,苏晚晴心中翻涌的恨意,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沉重的悲哀和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她站起身,走到陈哲身边。高大的金融精英此刻像一滩烂泥,昂贵的西装被血污和泥泞彻底玷污。苏晚晴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撕开他胸前染血的衬衫。胸口一片青紫塌陷,肋骨显然断了好几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痛苦。陈哲涣散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认出了苏晚晴,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更多的血沫涌出。
苏晚晴无视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是悔恨?是痛苦?还是纯粹的求生欲?),她迅速检查伤势,动作专业而冷酷。她需要信心!关于“门”,关于女祭司的计划,关于夏栀可能的位置!
“陈哲,”苏晚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冰片刮过玻璃,“说话。‘门’是什么?女祭司想用林衍做什么?夏栀被带到哪里了?”她一边问,一边用撕下的布条尝试为他按压胸腔止血,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嗬…嗬…”陈哲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神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更加涣散。他艰难地转动眼球,似乎想聚焦在苏晚晴脸上,又似乎想看向林衍的方向。“…钥…匙…”他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词,伴随着大量的血沫,“…打…打开…门…需要…钥匙…她…她要把林衍…变成…钥匙…”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力量’…据点…西…西区…旧…旧船厂…地下…实验…场…”他猛地呛咳起来,身体剧烈抽搐,更多的污血和金属碎片喷溅出来,“…骗…骗了我…门后…不是…新秩序…是…是…坟…”
最后一个字尚未吐出,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彻底扩散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也消失了。那只曾经精于算计、翻云覆雨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泥水中。
苏晚晴的手指停顿在陈哲已然冰冷的胸口上。空气仿佛凝固了。钥匙?打开门?把林衍变成钥匙?西区旧船厂地下实验场!夏栀的位置!陈哲用生命最后吐露的信息,价值连城,却也沉重如铅。而那个未尽的“坟”字,如同冰冷的诅咒,悬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缓缓收回手,在衣角上擦了擦沾染的、混杂着幽光碎片的污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她站起身,走向蜷缩着的吴桐。
吴桐似乎被陈哲临死的动静惊扰,茫然地抬起头。他脸上沾满了污泥、泪水和鼻涕,断裂的手腕处,骨茬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刺眼。他看到苏晚晴走近,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孩童般的无助。“不…不要…苏…苏医生…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他们说…那是拯救…”他语无伦次,身体因为恐惧和剧痛而剧烈颤抖,试图向后蜷缩,却牵动了断腕,疼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苏晚晴在他面前蹲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扭曲断裂的手腕上。她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包里(一个防水的小型急救包奇迹般地在之前的混乱中保存了下来)拿出简易的夹板和绷带。她的动作稳定而迅速,无视了吴桐的哭嚎和求饶,开始为他处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消毒、粗略复位、固定…每一个步骤都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效率。
“啊——!疼!疼死我了!放开我!”吴桐杀猪般地嚎叫着,涕泪横流。
“闭嘴!”苏晚晴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吴桐的哭嚎,“再叫一声,我就把它彻底掰断。”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寒意。
吴桐的哭嚎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惊恐地看着苏晚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医生,冷静得可怕,仿佛所有属于“人”的温度都被抽离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理性——一种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近乎于林衍在“视界”状态下的气息。
“我…我错了…苏医生…我真的错了…”吴桐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错误需要付出代价。”苏晚晴的声音毫无波澜,继续着手上的包扎,“你的代价已经开始了。现在,告诉我,女祭司对你说了什么?关于‘门’,关于‘世界崩溃’,所有你知道的。”她固定好夹板,打上最后一个结,动作干净利落。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眼睛,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直直照进吴桐混乱的瞳孔深处。
压迫感。冰冷的、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比女祭司的逻辑场更让吴桐感到窒息。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说,或者撒谎,眼前这个熟悉的苏医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她…她说…异禀是病毒…是规则漏洞…”吴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世界…像一张大网…异禀就是撕裂网的线头…积累到临界点…网就会…崩溃…一切…逻辑…存在…都会…崩塌…归于…混沌…”他眼中再次浮现出被蛊惑时的狂热余烬,但很快被痛苦和恐惧覆盖,“…‘门’…是…是源头…也是…唯一的…修补点…但…但需要…钥匙…纯粹的…逻辑意志…去…去关上它…或者…掌控它…”他喘息着,眼神迷茫而痛苦,“…林衍…她…她说林衍是…最接近钥匙的…形态…但…但被‘情感变量’…污染了…需要…‘净化’…才能…完成…使命…”他猛地看向昏迷的林衍,眼神复杂,“…她还说…林衍的…能力…代价…就是…就是‘门’本身…在…在吞噬他…他越用…就越靠近…门…最终…会…会…”
吴桐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再次涣散开来,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心力,头一歪,也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苏晚晴静静地听着,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病毒?规则漏洞?世界崩溃?钥匙?门本身是代价?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吴桐被灌输的理念,充满了蛊惑性的宏大叙事和冰冷的逻辑,难怪这个理想主义又懦弱的学者会被彻底击垮。她站起身,不再看吴桐。信息已经足够沉重。现在,是行动的时候。
“苏…苏医生…”周锐的声音带着颤抖响起。他手里攥着一把刚从某个潮湿角落扯下来的、相对干净的苔藓,还有几块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还算干燥的破布片。他畏畏缩缩地递过来,眼睛却不敢看苏晚晴,更不敢看地上陈哲的尸体和昏迷的吴桐。“找…找到这些…还…还有…”他指了指林衍额角再次渗血的绷带,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林衍之前滴落的、泛着诡异幽光的血迹,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窥破秘密的惊惶。
苏晚晴接过苔藓和破布,迅速检查了一下林衍的伤口,用相对干燥的布替换掉已经被血浸透的临时包扎。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但周锐那欲言又止、极度恐惧的眼神,以及他目光瞥向血迹的细微动作,没有逃过她的观察。她心中了然,周锐也看到了林衍血液的异常。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做得很好,周锐。”苏晚晴的声音缓和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导力,“现在,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追兵随时会到。帮我扶起林衍。”她将林衍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示意周锐帮忙。
周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苏晚晴会夸他,更没想到自己在这种绝境下还能“做得很好”。一股微弱的、被需要的暖流,暂时压过了恐惧。他连忙上前,笨拙地架起林衍的另一条手臂。林衍的身体沉重而冰冷,让周锐打了个寒颤。
“那他…他们呢?”周锐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陈哲和昏迷的吴桐,声音发虚。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陈哲冰冷的尸体和吴桐痛苦蜷缩的身影,眼神复杂如深渊。陈哲的背叛不可饶恕,但他临死的信息至关重要。吴桐…他的罪孽同样深重,但此刻,他只是一个重伤的、被利用的可怜虫,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
“带上吴桐。”苏晚晴的声音冰冷地做出决定,没有丝毫犹豫,“陈哲…留在这里。”她的话语为曾经的精英墙头草画上了句号。留下陈哲的尸体,或许能稍微拖延追兵的判断,或者…成为某种警示。
周锐看着陈哲那毫无生气的脸,曾经的精明算计被死灰覆盖,他哆嗦了一下,没敢再多问,只是更加用力地架住林衍,同时用眼神示意苏晚晴去处理吴桐。
苏晚晴走到吴桐身边,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像拖拽一件沉重的行李,抓住他未受伤手臂的衣领,将他半拖起来。吴桐在剧痛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却没有完全清醒。
三个人,带着两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在湿滑陡峭的泄洪道里,沿着林衍昏迷前指出的、那条由无数不可能组成的生路,艰难地向上跋涉。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味道。周锐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支撑着林衍大半的重量,汗水混着泥水从他额角滚落,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给自己打气:“能出去…能出去…夏姐还在等…旧船厂…西区…旧船厂…”
苏晚晴则沉默着,一边拖着意识模糊的吴桐,一边警惕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她的思绪却如同风暴中的海面。陈哲的死前信息,吴桐的招供,林衍血液的异常,女祭司面具的裂痕,夏栀落入“力量”之手的危机…无数线索碎片在她脑中碰撞、组合。
钥匙…门…代价…吞噬…世界崩溃…实验场…
林衍的能力,那所谓的“绝对理性视界”,其源头和终极代价,似乎正指向那扇神秘的“门”。女祭司想利用林衍作为钥匙去打开或控制那扇门,完成她所谓的“净化”与“秩序”。而林衍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在加速被“门”吞噬的进程?陈哲和吴桐,都成了这场宏大而冰冷棋局中的牺牲品。
那么,夏栀呢?她是被“力量”抓走的“聒噪变量”。西区旧船厂地下实验场…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女祭司提到“力量”会让夏栀“安静”…苏晚晴不敢深想那意味着什么。必须尽快!必须在“力量”对夏栀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赶到!
就在这时,被苏晚晴半拖着的吴桐,在颠簸和剧痛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周围湿滑的墙壁和昏暗的光线,最后聚焦在苏晚晴冰冷紧绷的侧脸上。他似乎认出了她,也认出了自己的处境。巨大的悔恨和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苏…苏医生…”吴桐的声音微弱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濒死般的虚弱,“对…对不起…我…我害了大家…害了夏记者…”眼泪混着血水从他脸上滑落,“…船厂…实验场…有…有‘祭坛’…‘力量’…他…他喜欢…用‘祭品’…测试…新…新‘玩具’的…威力…”他喘息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快…快去…不然…夏记者…会…会被他…玩…玩死…”
“祭品”!“玩死”!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晴的心上!她猛地停下脚步,转头死死盯住吴桐,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最后的灵魂也剖开:“祭坛?位置?具体点!”
“中…中央…最大的…船坞…地下…三层…红色…红色铁门后…”吴桐用尽最后力气说完,头一歪,再次彻底昏死过去,身体软绵绵地垂下。
中央船坞!地下三层!红色铁门!
目标瞬间清晰!但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力量”的残暴是出了名的,他将夏栀视为“祭品”和测试威力的“玩具”…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让夏栀遭受无法想象的折磨!
苏晚晴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她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林衍。他现在是最大的累赘,也是最大的变数。他的能力是破局的关键,但他现在的状态…强行唤醒他,无异于饮鸩止渴,可能加速他被那扇“门”吞噬。
“苏…苏医生?”周锐喘着粗气,也停了下来,疑惑而惊恐地看着苏晚晴骤变的脸色,“吴桐…他说什么了?夏姐她…”
“我们没时间了。”苏晚晴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将昏迷的吴桐靠放在湿滑的墙角。“把他藏在这里。用那些废料盖住。”她指着旁边一堆腐朽的木质隔板和废弃的麻袋。
“啊?扔…扔下他?”周锐愣住了。
“带上他我们谁也走不了!更救不了夏栀!”苏晚晴的眼神不容置疑,“快!”
周锐看着苏晚晴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又想到吴桐刚才说的“祭品”和“玩死”,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吴桐拖到角落,用能找到的所有破烂杂物将他掩盖起来,只留下微弱的呼吸空间。
处理完吴桐,苏晚晴重新架起林衍,看向周锐,目光如炬:“周锐,听着,现在只有我们能救夏栀。林衍需要立刻处理伤口,暂时不能行动。你带着他,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回来!”
“什…什么?!”周锐如遭雷击,脸瞬间煞白,“我…我一个人?带着林哥?躲…躲起来?苏医生你…你要一个人去救夏姐?那…那可是‘力量’的老巢啊!你…你这是去送死!”
“不然呢?”苏晚晴反问,声音平静得可怕,“看着他死?”她指了指林衍,“或者看着夏栀被‘力量’当‘祭品’玩死?”她握紧了手中那把幽蓝的淬毒匕首,冰冷的异能波动似乎与她眼中燃烧的决绝之火产生了某种共鸣。“我有这个。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衍苍白染血的脸,“…我知道‘力量’想要什么。”
她的话语中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和疯狂。周锐看着那把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匕首,又看看苏晚晴那双仿佛淬了冰又燃着火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也无力跟随。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我…我…”周锐嘴唇哆嗦着。
“拿着这个。”苏晚晴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哨子,塞到周锐手里,“如果…如果天亮前我没有回来,或者你们遇到了无法应对的危险,用力吹响它。声音很特别,也许…能引来一些‘老朋友’的注意。”她指的是一些曾经受过他们恩惠、或许还心存善念的边缘异禀者。这是最后的后手,希望渺茫,但总比没有强。
“记住位置,西区旧船厂,中央船坞地下三层,红色铁门。”苏晚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林衍,眼神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担忧、决绝、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她猛地转身,不再看周锐惊恐万状的脸,握紧那把幽蓝的匕首,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泄洪道更深、更黑暗的岔路,朝着水流声渐小的上方出口奔去。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迅速消失,只留下匕首尖端那一点幽蓝的寒芒,如同坠入深渊的星辰。
“苏…苏医生!”周锐徒劳地朝着黑暗喊了一声,回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音和远处单调的水滴声。他低头看看手中冰凉的金属哨子,又看看靠在自己身上、呼吸微弱、体温低得不正常的林衍,再看看角落里被垃圾掩埋的吴桐,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老天爷啊…这…这可怎么办啊…”他带着哭腔喃喃自语,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架着林衍,茫然四顾,湿滑的墙壁如同巨兽的食道,挤压着他渺小的存在。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衍额角渗出的、染红了绷带的血迹上。那诡异的六边形幽光似乎又在眼前一闪而过。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周锐的脑海。他看看昏迷的林衍,又看看自己沾着林衍冰冷血液的手指,心脏狂跳起来。
也许…也许这东西…能救命?能换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