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子被风卷着掠过人影,落在凌言渗血的衣袖上,竟瞬间被那黑红色的血珠融成了水。
苏烬的指尖刚触到那片濡湿,便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如霜。
“别动。”他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戾气,却在触到凌言伤口时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小心翼翼地掀起衣袖,原本月白的锦缎已被血浸透,凝成暗褐的斑块,像雪地里泼翻的墨。
伤口周围的肌肤泛着诡异的青黑,正顺着筋脉往上爬。
凌言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目光仍胶着在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密林,睫毛上沾着的雪粒簌簌坠落:“苏烬,你说……会不会是凌羲?”
他指尖微微蜷起,声音轻得像风拂冰棱,“他布下这血藤阵,怕是有意拦路。”
“凌羲”二字刚出口,苏烬翻找药瓶的手猛地一顿。
乾坤囊里的瓷瓶被他扫落在雪地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滚出几粒朱红的丹药。他抬眼时,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连周遭的风雪都似被这寒气逼得滞了滞。
“若真是他,”苏烬的声音低哑得像磨过砂石,每个字都淬着冰,“我定将他剥皮抽筋,炼作血祭阵的子阵,让他永世困在幽冥渊底,受万鬼噬骨之痛,连轮回的机会都别想有!”
这话太过狠戾,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念都打了个哆嗦。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着苏烬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覆着一层骇人的阴郁,活像从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狗东西你干什么?”霍念忍不住咋舌,“阴森森的……”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师尊的手还在流血,你能不能先顾着正事?不行就起开,我来!”
说着就要去掰苏烬的手,却被凌言按住了。
凌言回过头,见苏烬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底的风暴还未平息。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烬的手背,指尖带着微凉:“好了,先上药。”
那触碰像一捧融雪,瞬间浇熄了苏烬眼底大半的戾气。
他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瓷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碾碎,和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
药膏触肤时泛起刺痛,凌言蹙了蹙眉,却没再出声。
苏烬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缠紧伤口,动作仔细得不像他,末了还嫌不够,又往布条上镀了层温和的灵力,确保那股阴寒不会再扩散。
“嘶——”霍念在旁看得着急,搓着手来回踱步,“早知道刚才就该放把火烧得再干净些,管他什么骸骨阵法,烧光了才省心。”
凌言靠在一块冰石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冰峰,眉头始终没松开:“不能硬闯。”
他抬手往左侧一指,那里有片陡峭的崖壁,冰棱如刀削斧劈,隐约能看见几只银白的影子在崖边徘徊,“我们从那边的崖壁绕过去。林子里的血藤怕是不止这一处,真要耗下去,得不偿失。”
苏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崖壁险得很,几乎是垂直的,崖边的积雪被风卷得漫天飞,几只雪狼正蹲坐在冰岩上,幽绿的眼瞳在雪光里闪着冷光,显然不是好对付的。
“太险了。”他低声道,指尖还捏着那块沾了血的布条,“崖壁结着冰,脚下不稳,况且还有雪狼……”
“对付畜生总比对付邪祟好。”霍念没等他说完就接了话,把龙城往雪地里一顿,溅起一片雪沫。
“那些狼再凶,一剑下去总能见血。总好过刚才在林子里,砍不死烧不尽,跟跗骨之蛆似的。”
云风禾在旁默默点头,拂去衣袖上的血藤汁液,那些暗红的渍痕沾在月白的衣料上,像开败的花:“霍念说得有理。雪狼虽凶,却非鬼魅,总能找到破绽。倒是那血藤阵,牵扯甚广,背后若真是凌羲,怕是还有后招。”
凌言看着崖壁上盘旋的风,“就这么定了。”他撑着苏烬的手臂站起身,伤口被牵扯得疼,脸色又白了几分,“趁雪没下大,我们尽快过崖。”
苏烬连忙扶住他,将人半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乾坤囊,把散落的药瓶一一收好。
他低头时,看见凌言包扎好的手臂微微颤抖,心里那股火又窜了上来,却在对上凌言平静的目光时,终究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走吧。”苏烬替他拢了拢衣襟,将寒风挡在外面。
霍念扛起龙城,率先往崖边走去,嘴里嘟囔着:“几只狼崽子,我一个人就劈了它们!”
风雪掠过崖壁,卷起细碎的冰粒,远处的雪狼似已察觉动静,纷纷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银白的皮毛在风中翻涌,像一团团滚动的雪。
冰崖如被巨斧劈开,壁面覆着厚冰,阳光折射下泛着青蓝的冷光,缝隙里嵌着的冰棱足有丈许长,像倒悬的利剑。
四人踏着碎雪往崖边靠,靴底碾过冰粒的声响,在风雪里格外清晰。
离崖还有三丈远时,狼群忽然动了。
原本蹲坐的雪狼纷纷起身,银白的毛炸开如蓬,形成半圈包围圈,喉咙里的低吼像冰面下的暗流。
最前那头狼比寻常雪狼高大近半,银毛下隐现暗金纹路,眉心一点猩红若隐若现,正是妖核所在,幽绿的眼瞳里翻涌着不属于野兽的狡黠。
凌言凤眸微眯,目光落在那头狼眉心:“不是寻常狼,它有妖核。”
霍念一听,顿时搓着手笑起来,龙城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有妖核?那倒是只灵物,正好抓来当坐骑,省得走路。”
“别闹。”云风禾伸手往后拉了他一把,“它既有妖核,怎会没有灵智?岂会甘愿被人驱使。”
“我就说说,又没真要抓。”霍念撇撇嘴,仰头望着陡峭的崖壁,冰面光滑如镜,连落脚的石缝都少得可怜。
“那现在怎么弄?杀了这群狼崽子硬闯?还是轻功爬上去?这崖壁陡得跟竖起来的镜子似的,御剑?”
苏烬抬眼瞥了瞥头顶,崖边歪脖子树上挂着冰棱,枝桠扭曲如鬼爪:“御剑?你看这树杈子,是想挂在上面当冰雕?”
霍念噎了一下,挠挠头:“那真要往上爬?这冰壁光溜溜的,怎么爬啊?”
凌言仰头望了望崖顶,风雪掠过他的发梢,凤眸里映着冰棱的寒光:“我带你,苏烬带风禾。”
话音未落,那头狼忽然仰头长嚎,声震冰谷。
狼群瞬间收紧包围圈,最外侧的几只已弓起身子,獠牙闪着白森森的光。
“走。”苏烬一把揽住云风禾的腰,对凌言递了个眼色。
凌言应声,左手扣住霍念的手臂,右手猛地拍向地面,借着反震之力跃起。
两人身形如惊鸿掠起,足尖在冰棱上一点,凌言的衣袂在风中展开,霍念被他带着,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脚下的冰崖飞速倒退。
苏烬那边更快,玄色衣袍裹着云风禾,足尖点过的冰石上瞬间凝出薄霜,几个起落已在丈高之上,云风禾的银发与他的墨发交缠,在风雪里划出两道交织的线。
“抓紧。”凌言的声音在霍念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他右手扣住壁面一道浅缝,指节因用力泛白,受伤的左臂揽着霍念,伤口被牵扯,传来阵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