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回 曹魏权衡谋利弊 铁壁妥协暂屈从
第一节 机枢异响 马德衡夜探铁壁心
建安二十六年秋,许昌城外的风带着几分肃杀。那座自天坠地的“铁壁号”已在营垒中矗立半载,通体玄铁色的巨墙在白日里泛着冷光,入夜后却似蛰伏的巨兽,吐纳着幽蓝的光晕。三更梆子刚过,铁壁号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启,一道身影踉跄而出,正是专司探究此城玄机的马钧。
他身上那件靛蓝布袍已被油污浸透,腰间悬着的铜铃在奔跑时叮当作响,却压不住牙关打颤的轻响。夜风卷着秋草的气息扑在脸上,马钧只觉喉头火烧火燎——方才在引擎舱内,那赤锈的铜柱转动时喷出的热气,至今仍灼得他肺腑生疼。
“马大人这是……”营门戍卒见他奔得急,刚要盘问,却被他攥着衣襟拖到一旁。马钧掌心的金属残片硌得戍卒生疼,那残片泛着奇异的银光,在月光下流转着如水的光泽。“快……报少将军,铁壁号……要炸了!”
中军帐内,曹昂正对着灯烛审阅军图。案上的青铜灯盏燃着西域进贡的酥油,火苗忽而窜起三寸,将他侧脸映得明明灭灭。这位年方二十八的少将军,眉宇间总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此刻指节却在《许昌布防图》的“铁壁号”标记上轻轻摩挲——这半座从天而降的城池,既是曹魏的屏障,也是悬在头顶的疑云。
帐帘被猛地掀开,冷风裹着马钧的喘息灌入,灯苗“噗”地矮了半截。曹昂抬眼时,正见马钧“噗通”跪倒,膝头砸在青砖地上的闷响,惊得帐外值夜的亲兵握紧了刀柄。“少将军!您看这个!”马钧将那星铁残片举过头顶,手腕抖得像秋风中的芦苇,“引擎舱内七十二根转心轴,已有九根生了赤锈,柱上蝌蚪文译出来是‘未合璧,岁终必毁’!”
曹昂接过残片的刹那,只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这金属非金非铁,薄如蝉翼却坚逾精钢,边缘处隐约可见螺旋状的纹路,倒像是天然长成的而非锻造而成。他想起半年前铁壁号坠地时,父亲曹操曾亲往探查,回来后对着曹家祖祠的匾额枯坐了一夜,次日便命马钧专司此事——那时父亲指尖划过匾额上“曹”字族徽的模样,此刻忽然在眼前清晰起来。
“转心轴是何物?”帐侧的陈群忍不住开口,他手中的狼毫笔在竹简上洇出个墨团,“前日工匠还说,此城砖石皆非世间所有,怎会无故朽坏?”
“非是砖石,是机枢!”马钧急得额角青筋暴起,扯开衣襟露出左臂——那里赫然印着道青紫色的灼痕,“属下钻进气舱时,见那些铜柱裹着银链,转得比水车轱辘还快。可那九根锈柱转起来‘咯吱’响,银链都磨出了火星!译官说,这城本是两半,如今各失其半,就像人断了一条胳膊,撑不了多久了!”
帐内的烛火忽然“噼啪”爆响,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如同鬼魅。曹昂起身时,腰间佩剑的穗子扫过案几,带落了一枚玉珏。玉珏在地上滚了三圈,停在荀谌脚边——这位须发皆白的谋士不知何时已立在帐口,手中把玩着枚青玉扳指,眼神在残片上转了个圈。
“马大人可知,妄言城毁者,依军法当处腰斩?”荀谌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入滚油,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轻响。他缓步走到马钧面前,拾起那枚玉珏,指尖在残片上轻轻叩击,“这蝌蚪文,与当年洛阳宫墙上的谶语倒是相似。董卓之乱时,臣曾见‘千里草,何青青’的刻字,后来果然……”
“荀大人!”马钧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如蛛网密布,“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舱内有转轮计数,每转一圈便刻下一道痕,如今已刻了三百六十五道!译官说,这是在记日!”他从怀中掏出张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您看,这符号与城门上‘归位者’三字同源,绝非伪造!”
曹昂接过羊皮纸,借着烛光细看。那些符号确与铁壁号城门上的刻字一般无二,只是排列得更为密集,像是某种星图。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曹家祖上曹参辅佐刘邦时,军中曾有“赤龙衔璧”的异兆,难不成这铁壁号真与祖上有关?
“少将军,”荀谌忽然开口,扳指在指间转得飞快,“当年官渡之战,主公兵不满万,却能忍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羞辱,才等来了许攸来投。如今铁壁号若毁,许昌便少了道天险,不如……”
“不如暂向刘备低头?”曹昂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他走到帐口,望着远处铁壁号顶端的幽蓝光晕——那光晕今夜似乎比往常暗淡了些,像是将熄的炭火。“元让将军在城上驻守,昨夜回报说,城砖缝隙里渗出了红色汁液,如同流血。想来马大人所言非虚。”
他转身时,披风扫过烛台,火苗又是一阵摇晃。“陈群,速调三百锐士,随我再探铁壁号。马钧,你带路。”
铁壁号的通道比白日里更显幽深。墙壁上嵌着的晶石发出惨淡的白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如同被钉住的鬼魅。马钧引着众人转过九道弯,前方忽然出现扇丈高的铁门,门上盘旋的金龙雕刻得栩栩如生,龙首处的凹槽里积着层薄薄的灰尘。
“就是此处。”马钧的声音压得极低,指着龙睛,“属下试过铜匙、玉印,都打不开。”
曹昂上前一步,掌心按在龙首上。那金属触感冰凉刺骨,龙鳞的纹路竟似活物般微微起伏。忽然,他指尖被龙睛的尖晶石刺破,一滴血珠恰好落在凹槽里。“嗡——”铁门发出声沉闷的轰鸣,竟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混杂着铁锈与硫磺的热气扑面而来。
舱内景象令人咋舌。七十二根铜柱如林而立,每根柱上都缠绕着银光闪闪的锁链,转动时发出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麻。那些未生锈的铜柱泛着乌金光泽,而九根锈柱却像生了恶疮,赤褐色的锈迹顺着柱身流淌,在地上积成滩滩粘稠的“血渍”。
“少将军快看!”马钧指着柱顶的铜镜。镜中映出的并非众人身影,而是另一座城池的引擎舱——与这里一模一样,只是所有铜柱都完好无损,舱壁上刻着“炎汉”二字。忽然,镜中闪过道绿袍身影,手持羽扇,正是诸葛亮!
“此乃幻术!”荀谌拽着曹昂后退,“快退出去!”
话音未落,铜镜“咔嚓”碎裂,碎片如飞刀般射来。曹昂挥剑格挡,却见那些锈柱转得愈发疯狂,锁链摩擦处迸出的火星落在地上,竟燃起幽蓝的火苗。“要炸了!”马钧尖叫着扑向门口,众人慌忙跟出,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铁壁号都在颤抖。
跑出城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曹昂望着铁壁号顶端腾起的红雾,忽然握紧了剑柄。他知道,马钧所言非虚,这半座城池已时日无多。而镜中那座“炎汉城”,必然就是能与之融合的另一半——如今落在刘备手中。
“忍,可以。”曹昂的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散,“但这刀柄,必须握在我手中。”他指尖的伤口还在渗血,滴落在尘土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第二节 帐内风云 曹子修力主军事权
卯时的梆子刚响过,许昌帅帐内已聚满了将官。帐外的老槐树落了片枯叶,恰好飘在夏侯惇的靴尖前——这位独眼将军正按剑而立,铜铃般的独眼里燃着怒火,鼻息间喷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淡淡的雾。
“刘备那织席贩履之徒,也配与我曹魏共掌铁壁号?”夏侯惇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青铜酒樽跳起来三尺高,“依我看,不如点起十万兵马,直取荆州,把那炎汉城抢过来!”
“元让兄稍安。”张辽上前一步,青色战袍上还沾着晨露。他素来沉稳,此刻却也眉头紧锁,“诸葛亮多谋,必在炎汉城外设下埋伏。我军新败于赤壁,元气未复,若再轻举妄动,恐遭不测。”
“那便眼睁睁看着铁壁号毁了?”许褚瓮声瓮气地接话,他手中的铜锤在地上顿了顿,震得帐顶落下几片灰尘,“前日我去城上巡查,见那砖石缝隙里的红汁都结了痂,活像人血干了的模样。这城要是塌了,许昌的门户可就开了!”
帐内顿时像开了锅。偏将们有的嚷着要战,有的喊着要和,吵得连帐外的鸟鸣都听不见了。曹昂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从诸将脸上扫过——夏侯惇的怒容,张辽的忧虑,许褚的焦躁,都被他尽收眼底。
“诸位静一静。”荀谌忽然开口,他将手中的玉麈轻轻一顿,帐内霎时安静下来。这位白发谋士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晨光从帐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当年主公在濮阳被吕布所败,割须弃袍而走,众人皆以为大势已去,主公却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后来重整旗鼓,终成大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曹昂身上,“如今铁壁号便是我军的濮阳之困,忍一时之辱,方能图长远之计。”
“荀大人是说,要向刘备求和?”夏侯惇的独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我曹家儿郎,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非是求和,是交易。”荀谌从袖中取出一卷素帛,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刘备虽得炎汉城,却无马德衡这般巧匠。那半座城池于他而言,不过是座不能动的死城。我等若许以共享双城之利,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共享?”曹昂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站起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展开,如同鹰隼展翅,“钱粮、器物,皆可共享。但军事调度之权,必须归我曹魏!”
帐内又是一阵骚动。张辽沉吟道:“少将军,刘备枭雄之姿,怎会轻易让出军权?”
“他不得不让。”曹昂走到帐中央,手中的星铁残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马德衡已查明,融合双城需以星铁为引,而这残片上的密语,只有我方知晓。刘备若想保全炎汉城,只能答应。”
马钧连忙从帐外进来,捧着个木匣。匣内铺着红绒,放着十几块星铁残片,每块背面都刻着细小的蝌蚪文。“少将军所言极是。”他指着残片,“这些密语需按星图排列,少一字便不能启动法阵。属下昨夜对照天象,已将顺序记下。”
曹昂拿起一块残片,对着晨光细看。那些蝌蚪文在光线下竟微微发亮,像是活过来一般。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当年讨伐董卓时,在洛阳废墟中捡到过块类似的残片,上面刻着“紫微归位”四字,后来不知遗落在何处。
“信函由荀大人拟定。”曹昂将残片放回匣中,声音斩钉截铁,“言明融合之后,民生诸事可共商,但若遇战事,需由我方发号施令。元让,你率五千精兵守住铁壁号,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文远,你整备粮草,随时待命。仲康,随我再探引擎舱。”
诸将领命而去,帐内只剩曹昂与荀谌。晨风从帐帘缝隙钻进来,吹动了案上的军图,露出图角“许昌”二字。荀谌望着曹昂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少将军可知,这般坚持军权,已让了半步。刘备若借此索要更多,恐难应对。”
“我何尝不知。”曹昂望着帐外的铁壁号,那座巨城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像头沉默的巨兽,“但父亲教过我,刀柄必须握在自己手里。当年他拒袁绍于官渡,便是死死攥住了粮草调度权。这双城若落入他人掌控,许昌便成了砧上鱼肉。”
荀谌默然。他想起建安五年,曹操在官渡粮尽,帐下诸将皆劝退军,唯有荀彧来信说“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如今曹昂的坚持,倒有几分当年曹操的影子。只是那“归位者”三字,总让他心头不安——昨夜铁壁号的异动,绝非寻常机枢损坏那么简单。
忽有亲兵来报,说马钧在引擎舱发现了新线索。曹昂与荀谌赶到时,见马钧正趴在那扇金龙铁门上,手里拿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剔着门侧的缝隙。“少将军,您看这个!”他指着门后的石壁,那里刻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上,赫然嵌着七颗莹白的珠子。
“这星图与残片上的纹路能对上!”马钧激动得声音发颤,用针拨了拨最亮的那颗珠子,“您看北斗的斗柄处,刻着‘紫微’二字,旁边还有个印记——”
曹昂俯身细看,那印记竟是个简化的“曹”字,与家中祠堂匾额上的族徽一模一样!他指尖抚过那印记,只觉石壁微微发烫,仿佛有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心口。
“归位者领袖印记……”荀谌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看来这双城的最高权限,本就该由曹家执掌。”
马钧点头如捣蒜:“属下推测,控制权分三级。最低者掌民生,中者掌器物,最高者掌军事与启闭。要启动最高权限,必须有这领袖印记!”
曹昂猛地站直身子,晨光透过舱门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他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枯坐祖祠的深意——这铁壁号,或许本就是曹家祖上留下的基业。如此说来,即便暂时与刘备融合,最终的控制权也必然回到自己手中。
“荀大人,”曹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信函中再加一条——融合之后,双城的最高权限,需由‘归位者’执掌。”他望向帐外,许昌城头的晨雾正在散去,露出青灰色的城墙,像条沉睡的巨龙。
荀谌望着曹昂眼中的光芒,忽然躬身道:“少将军深谋远虑,属下佩服。”他知道,这看似妥协的条款里,藏着曹昂最狠的算计——刘备若不知“归位者”为何人,必然会答应,可一旦他发现这印记与曹家的关系,悔之晚矣。
舱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动着铁壁号的铜铃,发出“叮咚”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曹昂握紧了手中的星铁残片,指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知道,一场更大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三节 匠心泣血 德衡密探权限阶
铁壁号的引擎舱内,星铁残片在晨光中泛着幽微的冷光。马钧蹲在那扇刻有金龙的铁门前,手中握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正小心翼翼地剔着门侧石壁的缝隙。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指尖的颤抖并非出于胆怯,而是源于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方才曹昂指尖的血珠落在族徽印记上时,石壁竟微微发烫,这绝非寻常金石之性。
“德衡,可有新发现?”曹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的清冽。他已换了身素色锦袍,腰间只悬着块双鱼玉佩,少了几分将军的凌厉,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
马钧连忙起身,袍角扫过地上的星铁碎屑,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少将军请看。”他指着石壁上的星图,银针轻点北斗七星的斗柄,“这星图并非静止,每过一个时辰,斗柄便会微微转动。方才属下发现,当斗柄指向‘紫微’位时,这族徽印记便会透出红光,与铁壁号顶端的光晕同色。”
曹昂俯身细看,果然见那“曹”字印记边缘隐隐有红光流转,像是有生命般呼吸。他伸手按上去,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竟与父亲曹操掌心的温度有几分相似。这奇异的感应让他心头一震——莫非这铁壁号真与曹家血脉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权限分级……”荀谌站在舱门处,望着那些转动的铜柱,“马大人觉得,这三级权限如何划分?”
马钧从怀中掏出张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细细勾勒着舱内的布局,甚至连每根铜柱的高度、锁链的匝数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属下彻夜推演,斗胆猜测:最低一级‘民生权’,当掌城内仓储、水源、工坊诸事,只需持有星铁残片便可启用;中一级‘器物权’,能调动城上弩炮、机关,需知晓密语方能启动;至于最高一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金龙门上的族徽,“‘领袖权’当能启闭双城、调度全军,除密语与残片外,必须有这‘归位者领袖印记’为凭。”
“印记……”曹昂指尖摩挲着石壁上的凹槽,那形状与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竟隐隐相合。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将这块双鱼玉佩交给他时说的话:“这玉佩上的纹路,藏着曹家的根。”那时只当是寻常家训,此刻想来,其中或许另有深意。
马钧忽然“哎呀”一声,银针从指间滑落,掉进石壁的缝隙里。他慌忙去掏,指尖却触到个冰凉的凸起——那是块嵌在石壁里的星铁,形状恰如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的纹路与曹昂的玉佩竟严丝合缝!
“少将军!您看这个!”马钧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他将那块星铁抠出来,双手捧着递过去,“这分明是个信物的一半!另一半……”
曹昂接过星铁,触手温润,与寻常星铁的冰凉截然不同。他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将玉佩的凹槽对准星铁的凸起,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两者竟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拼合处瞬间亮起红光,如同一道流动的血线,顺着纹路蔓延开来,在石壁上投射出一幅完整的星图——图中央赫然写着“归位者领袖,曹氏正统”八个古篆!
舱内霎时死寂。铜柱转动的“咯吱”声、锁链摩擦的“哗啦”声,此刻都成了这八个字的注脚。马钧扑通跪倒,对着星图连连叩首,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天意!这是天意啊!”
荀谌望着那八个古篆,鬓角的白发微微颤抖。他想起建安十三年,曹操在赤壁大败后,曾在长江边对着明月长叹:“若奉孝在,不使孤至此。”那时他只当是主公感慨谋士凋零,此刻才明白,或许曹操早已知晓这铁壁号的玄机,只是时机未到,未能言明。
曹昂握着拼合的信物,只觉一股暖流从掌心涌入四肢百骸。那些星铁残片上的蝌蚪文,此刻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清晰——那不是什么密语,而是一段段残缺的家史,记载着汉初曹参辅佐刘邦时,曾得异人所赠“双城图”,言明“乱世之时,归位者出,双城合璧,定鼎天下”。
“原来如此……”曹昂喃喃道,眼中闪过明悟与决绝。父亲让他镇守许昌,让马钧探究铁壁号,并非偶然。这双城,本就是曹家的宿命。
“少将军,”荀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既已知晓天意,那与刘备的信函……”
“按原计划发出。”曹昂将信物收入怀中,语气恢复了沉稳,“但要加一句——融合之日,需双方主事者亲至引擎舱,共启法阵。”他望向马钧,目光变得深邃,“德衡,你需秘密打造一枚假的信物,纹路要与真物一般无二,只是……不可有曹家血脉的温度。”
马钧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少将军是要……欺瞒刘备?”
“非是欺瞒,是防人之心。”曹昂的指尖在石壁上轻轻划过,“诸葛亮多智,必然会探查权限玄机。若让他知晓领袖印记与曹家的关联,必会从中作梗。你只需依令行事,其余不必多问。”
马钧望着曹昂坚毅的侧脸,又看了看石壁上的古篆,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躬身应道:“属下遵命。”只是心中却像压了块巨石——他毕生钻研机巧,所求不过“真”字,如今却要亲手打造赝品,这于他而言,无异于匠人自毁其心。
出了引擎舱,曹昂独自一人登上铁壁号的最高层。此处没有铜柱锁链,只有一块光滑如镜的星铁板,能将许昌城的全貌尽收眼底。晨雾中的许昌城像幅水墨画,城墙蜿蜒如带,护城河波光粼粼,城中百姓已开始忙碌,炊烟袅袅升起,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
“父亲,孩儿明白了。”曹昂对着东方的朝阳轻声道,“您隐忍半生,并非只为霸业,更是为了守护这城中百姓。这双城,既是利器,也是重担。”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孩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带着铁壁号特有的金属气息。远处传来亲兵操练的呐喊声,与城中的鸡鸣犬吠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的乱世图景。曹昂知道,当信函送到荆州的那一刻,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便已打响——而他,必须赢得这场战争。
三日后,许昌的信使抵达荆州。刘备正在襄阳城内宴请诸将,听闻曹魏遣使,不禁与诸葛亮交换了个眼神。帐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捧着木匣的信使身上。
“曹昂有何话说?”刘备放下酒樽,声音平淡,眼底却藏着锐利。他身着蜀锦龙纹袍,虽未称帝,却已有帝王气象。
信使展开荀谌草拟的信函,朗声宣读。当读到“军事调度归曹魏主导”时,帐内的关羽猛地按住了青龙偃月刀,刀鞘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放肆!”他凤眼圆睁,“我兄长乃中山靖王之后,岂能受曹昂小儿节制!”
诸葛亮却摇着羽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云长稍安。曹昂若真有诚意,怎会在信函中如此咄咄逼人?这其中,必有蹊跷。”他接过信函,指尖在“归位者”三字上轻轻一点,“主公请看,这三字用的是古篆,与炎汉城城门上的刻字一般无二。”
刘备细看之下,果然如此。他沉吟道:“孔明的意思是……”
“曹昂必是发现了权限的秘密。”诸葛亮将信函递还给信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复曹昂,我主应允融合,但需我方掌民生之权,且融合之日,需由亮亲至引擎舱观礼。”
信使应声而去。关羽不解道:“兄长,为何要答应曹昂?那军事权若落入曹魏之手,我军岂不是自缚手脚?”
刘备笑了笑,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因为他需要我们,比我们需要他更甚。”他望向诸葛亮,“孔明想必已探得炎汉城的机枢状况?”
诸葛亮点头:“炎汉城的转心轴虽未生锈,却已停止转动,如人之血脉凝滞。若不与铁壁号融合,不出半年,也会成为死城。曹昂急着融合,无非是怕铁壁号先毁。”他扇柄轻敲案几,“但他强调‘归位者’,又要掌军权,必是知晓了领袖印记的玄机。我们且顺他之意,到了融合之日,再见机行事。”
帐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备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忽然想起多年前与曹操“煮酒论英雄”的场景。那时曹操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如今看来,这乱世棋局,果然还得由他们二人对弈到底。
而此刻的铁壁号引擎舱内,马钧正对着那块假信物垂泪。他用星铁碎屑混合着朱砂,一遍遍描摹着曹家的族徽,却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直到暮色四合,他才恍然大悟——那缺少的,是血脉的温度,是传承的厚重,是任何机巧都无法模仿的天意。
第四节 双城暗涌 曹刘相峙待融合
建安二十六年冬月初,许昌城外的官道上马蹄声碎。一支打着“汉”字旗号的队伍正缓缓前行,为首的正是诸葛亮与关羽,身后跟着五百蜀军精锐,个个甲胄鲜明,腰悬利刃。队伍中央的囚车中,载着十箱星铁残片——这是刘备答应融合的信物。
“军师,那曹昂小儿诡计多端,此番前去,怕是鸿门宴啊。”关羽勒住赤兔马,青龙偃月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昨夜梦见铁壁号化作一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蜀军。
诸葛亮笑了笑,羽扇轻摇:“云长放心,曹昂若想动我们,便不会答应融合。他比我们更怕铁壁号出事。”他望向远处那座越来越近的玄色巨城,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只是这铁壁号太过诡异,连水镜先生都曾说‘双城合璧,福祸难料’,我们不得不防。”
队伍行至铁壁号城下,曹昂已率文武百官等候在城门处。他身着银甲,外罩红袍,腰悬佩剑,见诸葛亮到来,微微拱手:“孔明先生远道而来,曹昂有失远迎。”
诸葛亮回礼:“少将军客气。我主感念双城合璧乃天意,特命亮前来相助。”他目光扫过曹昂身后的荀谌、张辽等人,最后落在马钧身上——那工匠眼神躲闪,双手紧攥着袍角,显然藏着心事。
入城时,关羽故意放慢脚步,与马钧并行,低声道:“马大人似有难言之隐?若有冤屈,可对某说,某为你做主。”
马钧身子一僵,慌忙摇头:“关将军多虑了,属下只是……只是有些紧张。”他指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打造假信物时被星铁划伤的,至今未愈。
引擎舱内,七十二根铜柱已停止转动,赤锈的铜柱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星铁粉末,那是马钧连夜涂抹的,用以暂时掩盖锈蚀的痕迹。曹昂与诸葛亮分站在金龙铁门两侧,中间的石台上摆着两方木匣——左边是曹魏的星铁残片,右边是蜀军带来的信物。
“孔明先生,请。”曹昂做了个手势,示意诸葛亮开启法阵。
诸葛亮却没有动,羽扇指向石壁上的星图:“少将军,亮有一事不明。这星图中央的‘紫微’位,为何空着?”
曹昂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此乃上古遗迹,难免有残缺之处。先生不必多疑。”
“哦?”诸葛亮笑了笑,从袖中取出块星铁残片,正是从炎汉城引擎舱内找到的,“可亮手中的残片,恰好能补上这个空缺。”他将残片放在星图的紫微位,严丝合缝!
石台上的星铁残片忽然发出“嗡”的轻响,像是在回应。马钧脸色煞白,他没想到炎汉城的残片竟能补上这个空缺——这意味着,刘备方面也掌握着关键的信物!
曹昂强作镇定:“既是天意,那就开始吧。”他打开木匣,取出那枚假信物,准备按在族徽印记上。
“且慢!”诸葛亮忽然制止,“融合乃大事,需双方主事者共同启印。少将军何不请出真的领袖信物?”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张辽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关羽的手也按在了刀柄上,双方亲兵的甲胄碰撞声清晰可闻。
曹昂盯着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先生什么意思?”
“亮的意思是,”诸葛亮的羽扇指向曹昂怀中,“少将军怀中的,才是真的信物吧?那枚与玉佩相合的星铁,才是启动最高权限的关键。”
马钧“噗通”跪倒,泪如雨下:“少将军,恕属下无能!那假信物……那假信物在星图的红光下会显出破绽!”
原来,昨夜马钧良心不安,悄悄在假信物上做了手脚——只要遇到星图的红光照射,便会浮现出“赝品”二字。他虽是匠人,却也知忠义二字,终究不忍曹家以欺瞒行事。
曹昂望着跪地的马钧,又看了看诸葛亮了然的眼神,忽然笑了:“孔明先生果然慧眼。”他从怀中取出真的信物,双鱼玉佩与星铁合二为一,在星图的红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确是真的信物。但先生以为,仅凭这个,就能断定归位者是谁吗?”
他将信物按在族徽印记上,石壁轰然震动,金龙门上的锁链“哗啦”作响,缓缓升起。门后并非什么密室,而是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曹操的身影!
“孟德公!”刘备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舱门口,望着水镜中的曹操,失声惊呼。
水镜中的曹操身着丞相朝服,正对着案上的双城图沉思,声音清晰地传来:“昂儿,当你看到这面水镜时,想必已与玄德公会面。双城合璧,非为一家一姓,而是为终结乱世,还天下太平。归位者,非曹氏,非刘氏,而是心怀苍生者……”
话音未落,水镜忽然炸裂,碎片化作漫天星屑,落在曹昂与刘备手中的信物上。两方信物竟同时亮起红光,在空中融为一体,化作一枚通体赤红的玉玺,上面刻着“天下归心”四字!
引擎舱内的铜柱忽然重新转动起来,赤锈簌簌剥落,露出崭新的星铁光泽。铁壁号与远在荆州的炎汉城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两道光柱直冲云霄,在空中交汇成一道虹桥。
“这……这是……”荀谌望着空中的虹桥,老泪纵横。
诸葛亮感叹道:“原来曹操早已料到今日。他要的不是霸业,而是天下太平。”
曹昂望着手中的玉玺,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深意。他将玉玺递给刘备:“玄德公,这天下,该由心怀苍生者共掌。”
刘备接过玉玺,入手温润,仿佛能感受到曹操与曹昂的心意。他望向曹昂,眼中的敌意渐渐消散:“好,那我等便共掌双城,共治天下。”
引擎舱外,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在铁壁号与炎汉城的虹桥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马钧望着重新转动的铜柱,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终于明白,最好的机巧,不是欺骗,而是真诚;最牢的权限,不是印记,而是人心。
而远处的许昌城与荆州城,炊烟袅袅,百姓们望着空中的奇景,不知是谁先欢呼起来,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如潮水般漫过田野,漫过河流,漫过这饱经战乱的土地。
乱世的棋局,因这双城合璧,终于落下了新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