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移栽的花苗在听竹轩的后院安了家。接下来的日子,照料这片初生的花田,便如同呵护初生的婴孩,需要倾注更多的耐心与细致。
每日清晨,沈星晚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后院查看那些花苗的状况。她提着一个小小的木桶,从溪边汲来清冽的活水,用长柄的木勺,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浇灌在每一株花苗的根部。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水流冲垮了松软的土壤,或是溅湿了娇嫩的叶片。阳光透过晨雾,洒在她微微弯下的纤细身影上,勾勒出一幅宁静而专注的画面。
顾言也会来看,但他看的方式与沈星晚不同。他更多的是站在田埂上,用他那双锐利的、习惯于观察细节的眼睛,扫视整片花田。他留意土壤的颜色变化,判断湿度是否合宜;他观察每一株花苗叶片的舒展程度,判断其是否适应了新的环境;他甚至会蹲下身,仔细查看是否有害虫或病害的早期迹象。
他话依旧不多,但会用行动表达。发现某处土壤略显干燥板结,他会在沈星晚浇水前,用细齿的小耙子轻轻松土;看到几株金银花幼苗的攀援茎有些无处着落,他会默默地去砍来几根更细的竹枝,重新搭设更易于攀附的网格;察觉到靠近竹林的那一小片区域光照不足,影响了几株喜阳花苗的长势,他便会寻个合适的时机,修剪掉一些过于茂密的旁枝竹叶。
他的这些举动,往往是在沈星晚未曾留意的时候悄然完成的。有时沈星晚清晨来到花田,会发现土壤已经被松过,或是某处多了个简易的支撑架,她略一思索,便会明白是谁的手笔,心中顿时被一股暖流填满。
这日午后,沈星晚正在花田里为几株夏枯草摘除底部些许泛黄的叶子,这是为了促进植株更好的生长。顾言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他新制作的小巧物件——那是一个用细竹片和薄木片制成的、带长柄的“花铲”,铲头狭窄锋利,柄长适中,便于在花苗间狭小的空间里松土或除草,又不会伤及旁边的植株。
“试试这个。”他将花铲递给沈星晚。
沈星晚接过,在手中掂了掂,轻重合手,握柄处还被他细心打磨得十分光滑,不会磨手。她试着用它在两株活血丹之间松了松土,果然比之前用的小锄头要灵巧精准得多。
“真好用!”她抬起头,对他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总是能想到最合适的工具。”
顾言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目光柔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耳根却有些微红。他转身走到田埂另一端,那里放着他正在制作的另一个东西——一个利用杠杆原理、可以从溪边较低处提水到花田的简易装置。虽然他们离溪水很近,但每日提水浇灌也颇费力气,尤其是对沈星晚而言。他想做个更省力的办法。
沈星晚看着他专注摆弄那些竹竿和木桶的背影,心中柔软一片。他或许永远不会说那些动听的情话,但他却用他的方式,在每一个细微之处,为她考虑,为她分担。这份沉默却坚实的守护,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感到安心与幸福。
花苗们在两人精心的照料下,渐渐褪去了移栽初期的蔫态,开始展现出蓬勃的生机。诸葛菜的紫色小花虽然谢了一批,但新的花苞又在不断孕育;蒲公英的金色花朵谢后,变成了毛茸茸的白色球果,念初偶然发现后,兴奋地吹得到处都是,被沈星晚笑着制止,说那是种子,要留着繁衍;夏枯草和活血丹的叶片愈发肥厚油绿;那几丛不知名的淡蓝色小花,也悄悄又绽开了几朵,星星点点,格外清雅。
最让人惊喜的是那几株金银花幼苗,已然攀附上了顾言新搭的竹架,嫩绿的藤蔓蜿蜒向上,舒展开心形的叶片,在春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夏日绽放出清香洁白的花朵。
小小的花田,一日比一日热闹,一日比一日富有层次与意趣。不同形态、不同颜色的植物错落生长,虽不及精心规划的名园那般规整华丽,却自有一股山野移植而来的天然野趣与勃勃生机。
墨尘偶尔也会踱步过来赏看。他看着那些日渐茁壮的花草,再看看花田间时而各自忙碌、时而低声交流的顾言和沈星晚,脸上总会露出欣慰而悠远的笑容。
“草木有情,人亦有情。”一日,他站在田埂上,捋须叹道,“你二人以诚心待这些花草,它们便以生机回报。这世间道理,有时候便是这般简单。润物无声,大爱希言,诚不我欺。”
顾言与沈星晚闻言,俱是心中一动,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与触动。
是啊,润物无声。他们的感情,不也是如此吗?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没有曲折跌宕的纠葛,只有在这听竹轩的晨昏昼夜中,在每一餐一饭、一针一线、一花一草的相伴里,日复一日,悄然滋长,深入骨髓,化作彼此生命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顾言默默地继续调试着他的提水装置,沈星晚则弯腰,轻轻抚过一片金银花柔嫩的叶片。春风拂过,带来溪水的凉意和满园草木的清香。他们的身影,在这片由他们共同垦殖、共同浇灌的绿意盎然中,显得如此和谐,如此安宁。
润物细无声,情深自久长。这花田里的每一抹新绿,每一朵绽开的小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诉说着一段关于守护、关于成长、关于在平凡岁月中悄然盛放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