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崔景湛,见着如此光景,并不惊异。
皇城司建司多年,探事司更是其中探案精锐所在,绝密卷宗没有些手段,反倒稀奇。
顾青回过神来,挠了挠头:“是我没见识了。我想着,若是当初尚酝局那场大火里的旧档,也是如此贮存……”
“又有什么用。这么多铜管,火场中被烧得滚烫,若是散乱四处滚去,恐会烫到兄长。”崔景湛紧张回眸,“兄长拼死护住有用的书册,并未耽误事。”
顾青感激地看向崔景湛,心头一个激灵。
是了,当初他从火中带出的那本书册,上面依稀提过犀角杯。
只是也没什么旁的线索,都是现在已经知晓的。
二人对视几眼,各自找寻起来。
闻墨筑里的旧档分类甚是合理,顾青很快就寻到十七年宫中案件的那一箱。
“景湛!这卷!”顾青眼前一亮,飞快拿起一根铜管,上头已经泛黄的封贴,分明写着犀角杯一案。
“谋逆谶言。”崔景湛凑上前来,看清后头跟着的这四字,面色霎时凝重起来,“竟真是如此骇人的罪名。”
顾青细细看了,亦是心头一颤。他不自觉握紧铜管,咬着牙,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若真是谋逆大案,怎能不彻查就当庭下令处死。
说官家薄情,又不曾牵连九族。
顾青苦笑几声,自己能活到今日,知道内情的,谁听了不称赞几声官家仁慈。
“兄长。”崔景湛心头既期待,又畏惧。终究是忧心顾青的心思占了上风。
“我无碍。”顾青看了铜管几眼,却是放在一旁,继续在十七年前的这几箱里翻找起来。
“兄长这是何意?”崔景湛瞄了几眼铜管,甚是不解。
“还有崔家大火案,没找着。”顾青一管接一管,可惜京城案的那几箱翻遍,也没有头绪。
他蹙着眉,盯着眼前的空箱子发呆。
“兄长,罢了。当初崔家起火,满门被灭,对外的说头是意外。开封府就结了案,断不会流到探事司来。”崔景湛双眼微润,感激地看了顾青几眼,“咱们一桩桩来,我不着急。”
顾青使劲拍了拍崔景湛的肩背,颔首示意。
二人小心掀开犀角杯一案铜管上的封纸盒火漆,从里头倒出一管泛黄的纸来。
“只有一张?”顾青疑窦渐生,飞快展开。
看完后,二人面面相觑。
纸上所载,十七年前的一场宫宴,尚酝局典御叶弘文,用南诏国能增添酒液风味的贡品犀角杯献酒,杯中凸显谋逆谶言,官家大怒。
探事司立马查了犀角杯,收藏在鸿胪寺库房时,未见异样。送去尚酝局后,才出的岔子。
叶弘文言,只有他一人经手此杯。
官家体谅叶弘文多年勤勉,不欲此事外传,只杀他一人了事。
时任尚酝局奉御任宇为叶弘文求情未果,争执之下触柱身亡。
案中的犀角杯,作为物证,存在了闻墨筑院中地窖里头。
“这……”顾青拿起铜管,恨不得掏出试酒勺在里头勾上一番,可惜里头空空如也,确实就只有方才这张纸。
“罢了,聊胜于无,好歹也是寻到了明面上的记载,还有犀角杯的下落,不算一无所获。”崔景湛眸色凝重,盯着鸿胪寺三字,心中翻涌不断。
如此看来,酒杯由鸿胪寺转交给尚酝局时,应细细验过,若当时无事,同阿爹没有干系?
可阿爹去那尚酝局的密室……
恍惚之际,顾青已收好卷宗,往院心去。
“司使大人,这地窖……”顾青深呼了口气,逼自己先不要想那么多。他在院子里头,大声唤着崔景湛。
门外看守的禁军听到动静,进来了一人。
“崔司使,可是要进地窖?”禁军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
“正是。可还需要单独的手令?”崔景湛睨了地上石板一眼。
“不用。卑职这就打开地窖,二位小心不要磕碰到里头的物证。”言罢,这禁军利落地掀起一块角落里的石板,里头是一扇铜门。
他掏出钥匙,打开锁头,朝外拉起铜门,递给崔景湛一个火折子:“二位,里头的石壁上有油灯。”
崔景湛接过火折子,让顾青跟在身后,二人往地窖里头缓步走去。
此处地窖比陆记香铺那处要规整得多,都是石壁沏成,石壁上有彼此相连的油灯,点燃一盏,整个地窖霎时亮堂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依旧分开找寻。
地窖里头的证物,找起来比卷宗方便些,一眼望去便能发觉。
顾青穿行在一个又一个铁架间,已没有方才见着铜管的震惊。他回头望向地窖入口处,想来那道石板和铜门便是阻隔。
此处证物没有上面的卷宗多,几乎每件证物都落了灰,估摸着这些年也没有人来此处。
想来探事司办的陈年旧案,没有任何翻案和清查的必要。
顾青不禁打了个冷颤,难道是因为,犯案之人多半举家被杀,没有后人?
他晃了晃头,找起犀角杯来。
二人费了不少功夫,在靠近角落的一个铜匣里头,寻到了这只犀角杯。
顾青略作回忆,尚酝局那本旧册上所载,这只犀角以犀角为胎,金银错工工艺,上头嵌了螭龙纹,内壁还刻有祈福字文。
崔景湛掏出干净帕子,小心将匣中的犀角杯取出,二人细细看了,瞧着没错。
他见顾青费力瞧着里头的文字,抬眸看了眼地窖入口:“兄长,咱们出去细看。”
顾青点头,案子要查,可官家跟前,酒务也耽误不得。
崔景湛向看守的禁军言明,得带走此物。
顾青亦拿出尚酝局文书。
禁军见状,让顾青签下名姓,并未阻拦。
“没想到竟还算顺利。”顾青抬眸看了眼天色,已是夜深。
才将将一日,便寻到了犀角杯。
见顾青怀抱着装有犀角杯的铜匣,如珍如宝,崔景湛亦觉欣喜,可心里又隐隐涌起不安之意。
兄长会不会发现什么线索?
“顾奉御,今日已晚,忙活了一日,你早些回去歇着,索性明日再试酒。”崔景湛小心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