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一愣。
身边殷嬷嬷连忙将她扶到一边,等着贵妃出来一同接旨。
殷嬷嬷低声劝道:“主子莫惊。老奴听御前的人说,这次,咱们四皇子可有好消息。”
奚月奴心口微微发紧,只觉一呼一吸都稍稍费力。
沈摧……要做太子了?做了太子,下一步就是登基做皇帝。
到时候,她……还能走得了吗?
可很快,奚月奴又觉释然。皇帝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出身高贵的,容貌美丽的,身材窈窕勾人的,甚至是能生养的……
到时候,谁都会是比她更好的选择。
沈摧根本不会执着于她,她可能会比从前更容易一走了之。
想着,奚月奴跟在雍容华贵的贵妃身后,准备跪下接旨。
不想,却被贵妃一把拖住小臂。
奚月奴:“母妃?”
她细看贵妃的脸,发现脂粉掩盖下,她脸色有几分苍白,眼周也红红的,好像肿起来过。
奚月奴略一寻思就明白了。
贵妃素来疼爱恪王。如今,沈摧得势,恪王恐怕要失望了。
做娘的为了孩子伤心,也是正常。
贵妃面上挤出笑来,“月奴,你站在本宫身边。”
奚月奴抿唇,“母妃,这不合规矩。”
她是小辈,怎么好与贵妃并排?这不僭越吗?
不想传旨太监也微笑道:“皇上的旨意,四皇子妃还该与贵妃一起跪接。”
奚月奴无奈,只得按照贵妃的意思,与她并排跪下。
传旨太监收了笑,一脸威严地抖开圣旨,嗓音又尖又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只承天序,统御万方,夙夜兢业,思绵宗社。储贰之选,国本攸关,必择贤德,以安社稷,以慰朕心。”
果然是要立太子的诏书!
奚月奴跪在地上默默地想着,沈摧如今也能如愿了。
只是……
与她无关。
那太监嗓音一转,突地拔高:
“今有……皇二子沈肃,孝悌彰闻,仁德素着,敏而好学,器宇深弘。今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什么?
奚月奴只觉耳边一阵轰鸣,忍不住抬头。
明黄色的圣旨遮住那传旨太监的老脸。
皇太子竟然是……恪王沈肃?
在他犯下滔天大罪之后,皇帝依旧选择了他?这怎么可能?
指尖用力刺进掌心。奚月奴心中涌起莫名的怒意。
刚才觉得继承大统之人会是沈摧时,她还全无什么感觉,只觉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脑子。
恪王沈肃,他凭什么?
不……
奚月奴心里清楚,自己这不是为沈摧不平。只不过是她挨的那一刀,背后之人就是恪王。让这么个东西坐上太子之位……
她不服!
充愣之间,奚月奴发现圣旨还没有宣完。
“……然皇四子沈摧,性非温良,行多乖戾。不修臣礼,罔顾天伦。竟敢阴结党羽,窥伺神器!悖逆之行,深负朕躬鞠育之恩!”
奚月奴只听得自己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口中一阵发苦。
沈摧……
这是要完了!
果然。
“着即褫夺沈摧一切尊号,废为庶人。暂迁于思过园居住,非有诏命,永不得出!”
软禁!
竟还是要将沈摧软禁在宫内!
所以这一轮,沈摧……
输得彻彻底底。
恐怕是,有生之年,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完了,那……她呢?
奚月奴抬头。心口冷得彻底,面上却不忘记恰到好处地带了点惶恐。
那太监竟是一笑,继续宣旨:
“……然皇四子妃奚氏温柔贤淑,素娴礼则。侍奉宫闱,克尽妇道。持家有度,温良淑慎。今四子获罪,咎由其身,妃实无与,亦无失德。朕心悯之……特令其可出宫归家,望其能善自珍摄,恪守闺范,不堕皇家之威仪。”
离宫……归家?
这竟是……
奚月奴手指猛地攥紧,直接扣向掌心。
她万万想不到,皇帝竟会史无前例地……允其合离!
“奚氏归家之后,若日后欲另适良家,悉听其便,宗人府及有司不得干预阻挠。”
她真的……可以出宫,甚至与沈摧合离。
她……自由了?
圣旨宣完,奚月奴几乎是机械地被殷嬷嬷等人扶着,叩拜谢恩。
礼毕,贵妃起身,淡淡看向奚月奴:“本宫知道你素来不喜欢摧儿的,如今,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意。你谢恩毕,就离宫回奚家去吧。”
“回奚家”三个字,一下子砸醒了奚月奴。
奚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强迫自己稳下情绪,“母妃,儿臣……想独立女户,并不想回奚家。”
“我大穆没有这个先例。”贵妃冷冷拒绝,“皇上肯叫你合离,已是本朝前所未有的恩隆。你不要得陇望蜀。”
合离回家的妇人,在娘家不会好过。
可总比就这么跟沈摧这个庶人熬着强。
贵妃:“你还不快去?”
无奈,奚月奴只好躬身行礼后退下。
可以出宫,却必须回娘家。
奚月奴看向身边拥在一起的几人,“你们都听到了,我如今也是没身份的人了。你们自己寻出路去吧。”
以吴患、殷嬷嬷为首的众人齐齐下跪:“主子永远是咱们的主子。就算是回奚家,主子也需有人伺候!”
奚月奴抿了抿唇。
还是殷嬷嬷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子莫不是……不想合离?”
奚月奴心中天人交战。
能摆脱沈摧,求之不得。可就这么走了……
她的仇,还没有报。
奚家,她也是绝对不能回去的。
殷嬷嬷:“主子,如今圣旨已下,咱们怕是再没有回旋余地。不若……临走之前,咱们去与四皇子见一面?”
奚月奴一愣,这才想起来圣旨上说,沈摧被关在思过园。
可如今,人已经关进去了,恐怕是自身难保。拿什么来保她?恐怕见了也是无用。
奚月奴摇了摇头:“我……要见皇上。”
另一边。
刚刚修葺一新的颜府里,一阵兵荒马乱。
大多数下人不愿意离京的,都拿了钱被遣散。
剩下不多的几个正把箱笼集中在空阔的前院里。
颜相已经发话,明日,颜家就要出城,从今往后,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