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的车门像巨兽的下颚般缓缓张开,一股混合着海水腥气与金属锈蚀的冷风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将林夏护在身后,掌心的怀表印记突然发烫,那些关于容器与熵核的破碎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机械室里旋转的齿轮组、秘道中合拢的金属门、陈强消散前那声释然的叹息,此刻都变得异常清晰。
“上车。”驾驶座上传来低沉的男声。
那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奏竟与钟楼齿轮转动的频率完全一致。
我注意到他制服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展翅的雄鹰利爪间缠绕着锁链,正是林夏意识中见过的银鹰标识。
林夏的齿轮印记突然发出嗡鸣,她拽了拽我的袖口,声音压得极低:“他的袖口沾着槐花蜜,和老槐树上的分泌物一样。”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人藏在方向盘下的手腕处。
果然有圈淡金色的纹路,形状与校长颈骨上的饲养员标记如出一辙。
卡车车厢里铺着防滑橡胶垫,角落里堆着几个盖着帆布的笼子,抓挠声比刚才在操场外听到的更加清晰。
帆布缝隙中透出微弱的蓝光,我想起林夏意识里那些泡在玻璃罐中的半透明组织,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航海日志。
“青岛港的船凌晨起航,现在出发刚好赶上潮汐。”
司机发动卡车时,后视镜里映出他的侧脸。
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泛着与陈强相似的淡紫色微光,“我是周航,负责接送‘容器’。”
这个名字像电流般击中我的记忆。
航海日志第三十七页记载着:1999年3月,周航失踪于青岛港码头,失踪前曾记录“银鹰正在培育新的容器链”。
我突然意识到,日志里那些用红笔圈出的名字,或许都不是普通的毕业生。
林夏突然按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冰凉:“笼子里有活物在发光。”
她的齿轮印记正对着车厢中段的笼子,淡金色的光芒透过帆布缝隙渗出。
在橡胶垫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极了陈强留下的那半片鳞片散发的光晕。
周航通过后视镜瞥了我们一眼,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那些是‘待激活体’,银鹰的最新成果。”
卡车突然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两侧斑驳的墙面上布满涂鸦。
其中一幅画着巨大的齿轮,齿牙间缠绕着蒲公英,下方写着“熵不可逆”四个歪斜的字。
“你认识陈强?”我突然开口,怀表印记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要烧穿皮肤。
周航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后视镜里的淡紫色瞳孔骤然收缩,就像被强光照射的猫科动物。
“那个摔坏的修钟匠?”他嗤笑一声,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上周在码头见过,可惜太不小心了。”
卡车驶过一座石桥时,车厢里的笼子突然剧烈晃动,帆布被顶开个角。
我趁机瞥见里面的景象——蜷缩在笼底的不是动物,而是个穿着实验服的少年,他的后颈有块暗金色的鳞片状印记,正随着呼吸微微发亮。
林夏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的印记和陈强一样!”
她的齿轮印记突然射出光束,击中笼子的栏杆。
那些冰冷的金属竟开始生长出细小的藤蔓,藤蔓顶端还结着白色的花苞,正是蒲公英的幼苗。
周航猛地踩下刹车,卡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停下。
他转身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紫色,制服领口的银鹰徽章正在发烫:“不该让你们看见这些的。”
他的右手突然变形,皮肤下凸起齿轮状的金属结构,“看来得提前激活你们的容器属性了。”
就在他的机械臂即将触碰到我们的瞬间,车厢里的笼子突然炸开白光。
那个后颈有鳞片印记的少年睁开眼睛,瞳孔中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
他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钟楼齿轮倒转的尖啸。
“是熵核共鸣!”林夏拽着我扑倒在橡胶垫上,头顶的金属车厢板被声波震出细密的裂纹。
我看见少年的身体正在透明化,那些蒲公英藤蔓缠绕着他的手腕,将暗金色的能量导入车厢地板。
那里刻着与秘道相同的齿轮纹路,此刻正随着能量流动缓缓转动。
周航发出痛苦的嘶吼,机械臂上的金属鳞片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实验体失控了!”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车门,却在踏下车厢的瞬间僵住。
巷口不知何时站满了穿保安制服的人,他们的制服领口都别着银鹰徽章,手腕上赫然是与老张头相同的淡青色勒痕。
“第109号饲养员,回收失败。”为首的保安举起电棍,电流声中夹杂着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根据《容器管理条例》,销毁失控实验体及关联目标。”他
们的眼睛都泛着淡紫色的光,步伐整齐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车厢里的少年突然剧烈抽搐,身体化作无数星点融入蒲公英藤蔓。
那些藤蔓疯狂生长,穿透车厢的裂缝,在巷子里织成巨大的绿色网络。
林夏的齿轮印记与藤蔓产生共鸣,她的瞳孔中浮现出复杂的数据流:“他在传递记忆!青岛港的防护机制是用历代容器的能量构建的,银鹰在收集消散的容器残响!”
我突然想起航海日志里的插图:一幅标注着“熵核防护网”的结构图,无数光点围绕着核心旋转,每个光点旁都写着名字,最边缘那个正是“陈强”。
原来那些化作蒲公英的人没有消失,他们的能量被银鹰收集起来,变成了守护熵核的屏障。
“快走!”我拽着林夏跳下车厢,蒲公英藤蔓适时垂下,在我们头顶织成保护伞。
保安们的电棍击中藤蔓,爆出的火花溅在地上,竟长出成片的白色花苞。
周航趁乱往巷子深处跑去,他的机械臂在逃跑中不断脱落零件,在地面留下串暗金色的轨迹。
追在最前面的保安突然停住脚步,他的脖颈处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转动的齿轮:“检测到高纯度容器能量,启动紧急预案。”
他的身体突然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金属颗粒,重组为更庞大的机械结构,原本的电棍变成了闪烁着紫光的长刀。
林夏指着机械怪物的胸腔:“那里是能量核心!和钟楼齿轮组的动力源一样!”
她的齿轮印记射出光束,击中怪物胸前的银鹰徽章。
随着一声刺耳的爆鸣,机械结构开始崩溃。
散落的零件上迅速长满蒲公英,白色的种子随着晚风飘散,在空中组成“青岛港”三个字的虚影。
其他保安见状纷纷后退,化作金属颗粒消失在巷子深处。
我捡起周航掉落的块机械碎片,上面刻着串编号:S-07-109。
这个数字让我心头一震——航海日志里记载的第一个实验体编号正是S-07,而校长颈骨上的标记是108号。
“他们在按编号管理饲养员和容器。”林夏擦掉脸上的灰尘,她的齿轮印记正在解析碎片中的能量残留,“周航是109号,比校长晚一代。”
远处传来轮船鸣笛的声音,暮色中能看见港口的灯塔正在闪烁,灯光果然是林夏意识中见过的诡异紫色。
我们顺着周航留下的暗金色轨迹追到码头,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与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栈桥上堆着许多盖着帆布的木箱,上面用红漆写着“银鹰生物科技”,边角处还印着缩小的罗盘图案,与校长掉落的钥匙扣一模一样。
“这些箱子在动。”林夏贴近其中一个木箱,指尖的齿轮印记泛起微光,“里面有心跳声,不止一个。”
她刚说完,木箱突然剧烈晃动,帆布被顶开个角,露出双暗金色的眼睛。
那是个约莫十岁的女孩,她的手腕上戴着与老张头相同的青色锁链,锁链末端连着个金属手环,上面刻着“07号容器”。
女孩看见林夏的齿轮印记,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锁链在木箱壁上撞出沉闷的响声:“别碰我!你们都是饲养员!”
她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沙哑,后颈突然浮现出鳞片状的印记,与陈强和车厢里的少年如出一辙。
林夏的眼睛瞬间红了,她的齿轮印记射出柔和的光芒,轻抚过女孩的锁链:“我们是来救你的。”
随着光芒流淌,青色锁链开始寸寸断裂,化作蒲公英种子飘散在空中。
女孩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触碰林夏的手腕:“你的印记……和妈妈的一样。”
“你妈妈是谁?”我想起毕业照上那个戴双鱼佩的女生,照片背面写着1998届高三(7)班,而航海日志开始记录的年份正是1998年。
女孩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玉佩,正是双鱼佩的其中一半,另一半想必还在毕业照那个女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