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渐浓,夜色在记忆与智慧的交界之地悄然沉落。世界仿佛屏住了呼吸。
——
【记忆之庭】
神谷澄音静静立于一片无垠的镜面之上。四周是旋转的记忆之树,枝干缠绕如脉络,垂挂着亿万个倒映着旧日场景的记忆水晶,在夜风中摇曳着淡淡光芒。
她穿着红白的巫女衣,足尖踩在镜面水波不兴之处,长袖飘飘,红色的系带一端,系着一枚泛着金蓝微光的「记忆精核」。那是她花了极多的记忆权能,从亿万记忆中提取、过滤、裁剪出的碎片,是可以在意识融合之中——缓冲灵魂震荡的唯一媒介。
“忆之根源,灵之沉凝……”她低声吟诵着咒文,手中结印,雪白的指尖泛出蓝光,指引着那些精核缓缓漂浮到她面前,在空中组成一枚宛若花瓣般细腻的印记。
记忆之核开始缓慢旋转,像一枚沉睡的星球。
她的脸色却逐渐苍白,指尖微颤。
“……这颗精核,将承受邱白的童年、梦境、痛楚,乃至他对林恩的全部感情。”她喃喃低语,“我不能出错,一丝都不能。”
她咬紧唇,双目闭合,吟唱最后的封印语:“忆即真,念即实,吾以万象之记,锁其念魂。”
那一刻,整个记忆之庭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风声划过。
她踉跄了两步,跪坐在镜面之上,白衣染上了一点点她口中溢出的血色。
“哈……还好,只是轻伤……”她轻轻抹去血迹,稳住气息,“还可以走得动。”
——
【智慧之宫 · 灰阶之塔】
与记忆之庭的绚烂不同,智慧之宫的塔楼沉静到近乎空寂。
灰色阶梯盘旋而上,如神只用思维一笔一划绘出的曲线。塔顶,一道如星云般蔓延的共鸣阵图悄然浮现,万千智慧回路构建成无形之脑的外轮廓。
埃尔正站在中央,身披黑灰色长袍,灰白发丝散落,镜片反射着微光。他脚下是九重嵌套的咒文圆阵,中央赫然写着“Σ(意识σ · 感情λ)→ 合一Ω”的古代公式。
他将手中最后一枚智慧节点——一块刻有复杂思维符号的石板,嵌入阵中最上层。
刹那间,共鸣阵嗡然一响,星图从他双脚一路浮现至穹顶,光芒转瞬即逝。
“成了。”埃尔低声说着,随即身形一晃,强行靠在高塔的书架旁,嘴角微微一抽。
他已经耗费太多权能,只靠意识残留的构思与逻辑运转勉强维持塔楼共鸣。
他坐下,微喘,取下眼镜,揉了揉眼角。
“……真的疯了我。”他低笑一声。
不久,神谷到来。
她步入灰阶之塔的顶层,脚步比往日缓慢许多,额上隐隐浮着冷汗。她将那枚已经冻结的记忆精核轻轻递给埃尔。
“完成了。”她轻声说。
埃尔接过,看着那枚微光之核,语调温和却不失讥讽:“你气色不太好,小心你那些信徒说我逼你过劳。”
神谷微微一笑:“你不也是?我闻得到你身上的‘沉睡咒纹’,你再坚持不过三天。”
他们对望片刻,彼此笑了笑,又一同看向外头远处的虚空。
“接下来,”神谷的声音低了下去,“就差——时间的力量了。”
埃尔点点头,将记忆核小心地安置于共鸣阵心脉位置。手指拂过那即将启动的融合之门,他低声说:
“时间该做个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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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之境 · 裂隙梦域】
现实中,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在美院的工作室中,暖烘烘的。机器运转的嗡鸣声渐渐模糊,屏幕上的引擎进度条静止在“构建完成”的字样,鼠标旁,邱白伏在桌面上,沉入梦中。
他的呼吸逐渐绵长,意识也缓缓滑入了一片幽深的夜色之中。
——
那不是梦,却也不是完全的现实。
他站在一片泛着金与白交织光芒的长廊里,走廊似乎没有尽头,脚下是由无数碎片构成的镜面,反射出他童年、过往、痛苦与喜悦的片段。他低头望着那些光影一闪而过,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双脚,一步步走得极为安静,像是在被命运牵引。
空气中有一股极轻的香气,如同初雪拂过杏花林,柔和又淡远。
——
走廊尽头,一道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片金白交织的世界,如同神明梦中绘下的理想国度——天空透明而宁静,大地被层层叠叠的纹路覆盖,像流动的法则。中心是一棵白金色的高树,叶片仿若悬浮的星辰,每一片都闪着理性与温柔交织的微光。
树下,坐着一个人。
她披着星辉与律纹交缠的白色长袍,面容模糊,却又在每一瞬间变化成千万种模样。她的眼睛,是永恒的星辰之色,仿佛知晓所有答案,却从不说破。
邱白站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出声。
她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来了。”声音并不威严,反而温和得像梦。
邱白有些颤抖,却不知为何眼眶忽地一热。他想说些什么,但她却先一步抬起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她穿着深黑色镶金的衣袍,头顶悬浮着细碎的光点,如星辰凝聚。那是他记忆中反复出现的、用最庄严的姿态站在世界法则顶点的——秩序本尊。
但此刻,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面前,没有神性、没有冷漠,只是一位沉静的长者。
“你……就是我梦里的你?”邱白嗓音有些干涩,他知道对方是谁,却依旧觉得陌生。
“梦只是形式,我们之间,并不需要语言去确认。”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
“我只是莫名其妙成了你的一部分……看了你的一生……看了你与——时间之间的……”
他没再往下说。那些画面,如电影般沉入心湖,可他始终只是个观众。他知道那些爱与恨,甚至能体会那份执着,却始终不能代替她去承担那一切。
秩序静静地听着,唇边浮起一丝近乎慈爱的笑意:“你能够说出这番话,说明你并不只是容器。”
“你早已不再是旁观者。”
邱白咬了咬唇,声音有些发涩: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我知道……我明明承载了这么多,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秩序走近他几步,抬起手,指尖轻点在他眉心,那一瞬间,邱白的意识似被安抚了,躁动的情绪也轻轻被抚平。
“别急着回答。”她轻声说,“你还有时间。我会一直在这儿,不压迫,不侵占,也不指引——只是与你共生。”
“倘若有一天,我们的意识真正融合,我会选择消失。那时,你将真正继承我的权能——秩序之名。”
邱白睁大了眼,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承诺吓了一跳。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
他的问题卡在喉咙中。
秩序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轻声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时机未成熟,孩子。”
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不再是俯瞰众生的神明,而像是一位在黄昏中看着稚子练剑的母亲,悲悯、温柔、坚定。
“那些你看到的,是你必须承载的。我不想你成为我,也不想你复制我。我只是……希望你,成为你自己。”
邱白怔住了,呼吸微微发颤。
“可是你为什么——”
他声音突然哽住,情绪如浪涌出,“从来都不告诉我真相?”
“我是谁,你是谁,林恩到底做了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会介意的……”
秩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我知道。”
她只是这样轻轻地说了一句,没有辩解。
就在这一刻——
肩膀上传来一阵拍打声,现实将他猛然从梦中拽回。
“邱白?邱白?醒醒啊你睡着啦?”
白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邱白猛然睁开眼,眉头紧皱,额头有些冷汗。他坐起身,眼中还有梦境的残光,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还在工作室的桌前,电脑风扇还在转,日光已经从橙转暗。
白一担心地拍了他一下:“你梦到啥了?一直皱着眉。”
邱白缓缓回神,喉咙干涩,却只是低声说:
“……我好像,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