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觉禅师枯槁的身躯无声地跪伏在冰冷的骨廊上,残破的袈裟拂过沉寂的血玉碎片和蒙尘的舍利。归墟阁内死寂如渊,唯有戊土卫沉重的喘息和叶红绡压抑的痛哼在回荡。
叶红绡血红的右眼死死钉在地上那块焦黑沉寂的碎片。血脉深处的悸动非但未因魔纹的净化而减弱,反而变得更为纯粹、冰冷,如同沉睡的冰川在呼唤。圆觉的死亡、佛光的消散,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那源自父尊的召唤再无阻隔。
“父尊…” 她喉间滚出模糊的低喃,带着近乎偏执的渴望。被玄冰封住、死气与魔焰交织的左臂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但她浑然不顾,仅存的右手死死抠住地面,拖动着残破的身体,如同受伤的凶兽,一寸寸爬向碎片。玄冰在摩擦中碎裂,丝丝暗金魔焰不受控制地渗出,在地面灼烧出焦痕,又被死气覆盖。
戊土卫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土黄色的灵光黯淡如风中残烛。他看向叶红绡爬行的方向,又看向熔炉中气息微弱、琉璃清光因情丝受损而再次波动的苏璃,赤红的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力。青鸾无踪,离火沉寂,圆觉身陨,归墟阁的力量已至谷底。
“红绡…” 他沙哑开口,试图阻止,“那碎片…已非圣物,恐留祸患…”
“闭嘴!” 叶红绡猛地抬头,血瞳中戾气翻涌,声音嘶哑如刀刮,“那是父尊的东西!是我的!谁也别想再碰!” 对父尊沉寂的恐惧,对自身无力的愤怒,对那未知“祂”的迷茫,以及对这碎片的病态执念,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理智。她猛地加速,右手带着最后的力量,狠狠抓向那块近在咫尺的焦黑碎片!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碎片的刹那——
嗡!
熔炉之中,异变陡生!
昏迷的苏璃,心口那点被冰魄源炁和寂灭道韵强行稳固的琉璃核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清光,而是一种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琉璃色火焰!这火焰在她心口熊熊燃烧,疯狂舔舐着包裹核心的光膜,每一次灼烧都让光膜剧烈扭曲,裂痕飞速蔓延!
琉璃劫火!
寂灭琉璃核心濒临崩溃、本源枯寂到极致时引发的自毁之火!一旦劫火燃尽核心,枯寂涅盘之力将彻底失控反噬,焚尽苏璃自身,更将波及她所守护的一切!
“呃…!” 苏璃在剧痛中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曾清澈如琉璃的眼眸,此刻被跳动的琉璃火焰充斥,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混乱!她的身体在劫火的灼烧下剧烈颤抖,紧紧抱着陆青崖的手臂却丝毫未松。
劫火的爆发并非无因!
就在叶红绡即将触及血玉碎片的瞬间,碎片深处,那被佛光与琉璃之力强行净化、沉寂下去的冰冷本源,竟与叶红绡身上新生的、失控的冰魄魔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股共鸣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苏璃体内那本就处于崩溃边缘、极度不稳定的枯寂涅盘之力!
“红…绡…停手…” 苏璃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琉璃火焰从唇齿间溢出,灼烧着她的喉咙,“那碎片…在引动…我的劫火…它会…毁了…这里…”
“毁了这里?” 叶红绡的手指已触碰到冰冷的碎片边缘,闻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笑,血瞳死死盯着熔炉中烈焰焚身的苏璃,“毁就毁了!我只要父尊的东西!你的劫火?关我何事?!” 父尊沉寂的痛苦,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以及对苏璃那不顾一切守护陆青崖姿态的莫名怨毒,让她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她五指猛地收紧,将那块焦黑的碎片死死攥入掌心!
嗡——!!!
碎片入手瞬间,一股精纯、冰冷、带着万古死寂的磅礴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顺着手臂疯狂涌入叶红绡体内!这股力量与她血脉深处的天魔本源瞬间交融、共鸣!
“啊——!” 叶红绡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狂喜的嘶吼!她那条被玄冰封住、死气与魔焰交织的左臂,表面的玄冰轰然炸裂!灰白的死气被这股新生的、更纯粹的极寒死寂之力强行吞噬、同化!臂骨深处,那点几乎熄灭的暗金魔焰如同被浇了滚油,轰然暴涨!
嗤啦!
暗金近墨、缠绕着幽蓝冰屑的冰魄魔焰,再次从她左臂狂涌而出!这一次,魔焰之中,竟隐隐浮现出与血玉碎片上残留刻痕相似的古老魔纹!魔焰的威势比之前更盛,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本源的、令人心悸的威严!反噬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一种力量充盈的冰冷快感让她血瞳中的疯狂更甚!
然而,就在叶红绡因力量回归而短暂迷醉的刹那——
轰隆!!!
苏璃心口的琉璃劫火,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狂龙,轰然暴涨数倍!狂暴的琉璃火焰瞬间冲破了寂灭道韵与冰魄源炁形成的护持光膜!
“噗——!” 苏璃猛地喷出一大口燃烧着琉璃火焰的鲜血!心口那点核心在劫火的疯狂灼烧下,裂痕瞬间遍布,发出令人心碎的碎裂声!枯寂涅盘之力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疯狂冲撞、焚烧!她的皮肤下透出琉璃色的火光,整个人仿佛即将由内而外燃烧起来!
“青…崖…” 在意识彻底被焚灭的痛苦吞噬前,她唯一能做的,是将体内最后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灌注到怀中陆青崖的心脉之中,试图用自己即将溃散的身躯,为他抵挡这最后的劫火冲击!
狂暴的琉璃劫火失去束缚,化作一道毁灭性的火焰洪流,以苏璃为中心,轰然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首当其冲的,正是离她最近的陆青崖,以及…刚刚握住碎片、力量回归却立足未稳的叶红绡!
“不好!” 戊土卫目眦欲裂,狂吼一声,燃烧最后的本源,土黄色灵光化作一面残破的巨盾挡在身前!
恐怖的火焰洪流瞬间撞上巨盾!
咔嚓!
仅仅坚持了一瞬,戊土卫凝聚的灵盾便轰然碎裂!狂暴的劫火余波狠狠撞在他的胸膛!
“呃啊!” 戊土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巨锤击中,带着一溜焦黑的火焰轨迹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骨墙上,赤红战甲碎裂,气息瞬间跌落谷底,彻底昏死过去。
而更多的劫火,已如同咆哮的怒涛,瞬间吞噬了熔炉边缘的叶红绡和她手中紧握的血玉碎片!
“滚开!” 叶红绡血瞳怒睁,左臂新生的、缠绕着古老魔纹的冰魄魔焰轰然爆发,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冰焰之墙,挡在身前!
嗤——!!!
琉璃劫火与冰魄魔焰再次悍然碰撞!毁灭性的琉璃火焰疯狂焚烧、冲击着冰冷的魔焰之墙!这一次,魔焰之墙并未像之前那般轻易被击溃!血玉碎片提供的纯粹本源,让叶红绡的魔焰威能大增!暗金冰焰顽强地抵御着劫火的冲击,古老的魔纹在火焰中明灭闪烁,不断吞噬、湮灭着琉璃火焰的力量!
僵持!
狂暴的能量乱流在两人之间疯狂肆虐,将周围的一切都灼烧、冻结、湮灭!骨廊地面寸寸龟裂,巨大的骨骸被高温炙烤得发红,又被瞬间冻结成冰!
叶红绡死死支撑着魔焰之墙,血红的右眼透过跳动的火焰,看到了熔炉中那令人心悸的一幕:
苏璃的身体已被琉璃劫火彻底吞没,如同一个燃烧的琉璃人形!她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化为灰烬。然而,她的双臂,依旧死死地、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姿态,将陆青崖护在身下!狂暴的劫火在她背上疯狂燃烧,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执念牵引,大部分毁灭性的力量竟被她用身体硬生生承受、隔绝,只有少量余波冲击着昏迷的陆青崖。
陆青崖心口那道枯寂印记,在劫火余波的冲击下再次亮起灰金色的光芒,紫金烙印疯狂闪烁,被动地抵御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依旧昏迷不醒。
“疯子!你这个疯子!” 叶红绡看着苏璃在烈焰中守护的姿态,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和更深的刺痛感猛地冲上心头!她想起了自己父尊的沉寂,想起了自己被迫去救她的屈辱!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为陆青崖做到这种地步?!而自己,却连触碰父尊留下的东西都要付出如此代价?!
“你想护着他?你想替他死?!” 叶红绡的声音因愤怒和魔焰的消耗而扭曲,血瞳中闪烁着近乎恶毒的疯狂,“好!我成全你!看你这破琉璃,能烧到几时!”
她非但没有退避,反而猛地催动左臂的魔焰!血玉碎片幽光一闪,一股更精纯的极寒死寂之力注入魔焰!暗金冰焰之墙骤然变得凝实厚重,带着万古玄冰般的森寒,狠狠向前反推!
“给我烧——!”
冰魄魔焰的强势反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冷水!
苏璃体内那本就狂暴失控的琉璃劫火,受到这极致冰寒与魔煞气息的强烈刺激,瞬间攀升到了毁灭的顶峰!
轰——!!!
以苏璃为中心,一道纯粹由琉璃色毁灭火焰构成的巨大火柱,冲天而起!火柱瞬间冲破了归墟阁的穹顶壁垒,在幽冥血海上空映照出一片妖异而璀璨的琉璃天幕!恐怖的枯寂涅盘之力伴随着焚尽万物的高温,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归墟阁内部!
叶红绡的冰魄魔焰之墙首当其冲,在火柱的正面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暗金魔纹寸寸断裂!她闷哼一声,左臂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身体被狂暴的冲击力狠狠掀飞,握着血玉碎片的右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
而熔炉之中,那琉璃火柱的核心——
苏璃的身体在劫火的极致燃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琉璃质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化、消散。她低头看着怀中依旧被自己残躯死死护住、未被火柱正面冲击的陆青崖,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眷恋与决绝。
“对…不起…” 无声的唇语在烈焰中消逝。
心口那点布满裂痕的琉璃核心,在劫火攀升到顶峰的刹那,猛地亮起最后一道纯粹到极致、也绝望到极致的光华!
“琉璃劫…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