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万法归墟阁内,唯有道台熔炉中那一点微弱的琉璃清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映照着苏璃毫无血色的脸。裂痕已蔓延至整个光点,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心颤的碎裂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散,带走她最后的气息。她紧拥着陆青崖,意识在无边剧痛与冰冷麻木的边缘沉浮,视野模糊,只余下怀中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是她唯一的锚点。
轰——!
骨廊尽头,空间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缠绕着暗金近墨魔焰与幽蓝冰屑的流光,裹挟着万丈玄冰窟的极致寒气与暴戾杀伐之气,如同陨星般狠狠撞破归墟壁垒,砸落在地!
冰屑四溅,魔焰燎灼地面发出嗤嗤声响。叶红绡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带着冰晶的白雾。她浑身浴血,腰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凝结着幽蓝冰晶,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臂——覆盖其上的魔纹黯淡无光,整条手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蓝色泽,僵硬如玄冰雕琢,仅指尖残留着一缕微弱跳动的暗金魔焰,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新生的冰魄魔焰虽助她脱困,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反噬的力量几乎冻结了她的本源。
她仅存的、血红的右眼死死盯着道台熔炉中的苏璃,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疲惫、痛楚、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深埋其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与不甘。她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那朵九片莲瓣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白光与极致寒意的九幽冰魄莲,被她紧紧攥在掌心,莲茎上甚至残留着她手掌被冻裂的血痕。
“莲…取来了!”叶红绡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
“青鸾!”戊土卫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看向叶红绡身后那扭曲破碎、正在急速弥合的空间通道,却再无第二道身影冲出。他厚重如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惶。
“她…断后…本源耗尽…寂路崩溃前…被卷入了空间乱流…”叶红绡喘息着,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般的冷硬,血瞳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但瞬间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她不再看戊土卫,挣扎着站起,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冰封左臂,踉跄着冲向道台熔炉。
“冰魄莲!”澹台明镜幽暗的眸光瞬间锁定了那朵莲花,空寂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戊土,引道台寂灭道韵,护持苏璃心脉琉璃,延缓溃散!叶红绡,速以莲心‘冰魄源炁’注入其寂灭琉璃核心!快!她撑不过十息!”
戊土卫双目赤红,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双拳狠狠砸在身下的归墟道台上!土黄色的厚重灵光如同山洪爆发,疯狂涌入道台。整个骨廊震动,道台表面玄奥的符文次第亮起,一股深沉、凝滞、仿佛能冻结时光流逝的寂灭道韵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住熔炉中的苏璃。苏璃心口那濒临破碎的琉璃光点,在这股道韵的强行“冻结”下,裂痕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但那毁灭性的溃散趋势,依旧不可逆转!
叶红绡已扑到熔炉边缘!熔炉中枯寂涅盘之力形成的无形火焰舔舐着她的身体,带来灼痛与枯败感,但她恍若未觉。血红的右眼死死锁定苏璃心口那一点布满裂痕、微弱闪烁的琉璃清光。就是这东西,与父尊沉寂有关!就是这东西,让她不得不拼上性命去取这该死的莲花!
恨意翻涌。
但父尊永眠的恐惧,以及体内冰魄魔焰反噬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虚弱,压倒了一切。她仅存的右手五指成爪,覆盖着最后残存的狂暴魔气,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狠厉,狠狠抓向那朵九幽冰魄莲的中心!
嗤!
莲心处那点孕育着磅礴生机的柔和白光,被她指尖的魔气粗暴撕裂!一股精纯到难以想象、混合着极致冰寒与盎然生机的乳白色气流——冰魄源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喷涌而出!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出细密的霜花。
“去!”叶红绡低吼一声,不管不顾,将那只攫取着冰魄源炁、缭绕着魔气的右手,狠狠按向苏璃的心口!动作蛮横,毫无章法,更像是要将这救命的灵物连同满腔的怨恨一同砸进去!
“不可!”澹台明镜幽暗的眼眸厉芒一闪!
就在叶红绡那只魔气缭绕的手掌即将触及苏璃心口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苏璃,亦非来自叶红绡!
是熔炉中央,被苏璃紧紧抱在怀中的陆青崖!
他心口处那道暂时平静、却布满裂痕的枯寂印记,在感应到叶红绡右手中那精纯的冰魄源炁、以及她身上残留的、新生的冰魄魔焰气息时,骤然亮起!
不是温和的清光,而是一种枯叶燃烧殆尽般的灰金色光芒!光芒之中,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紫金色天道烙印疯狂扭动、闪烁!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隐晦、却更加森然可怖的排斥与封禁之力,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顺着枯寂印记的裂痕,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的目标,并非叶红绡本身,而是她手中那蕴含着冰魄源炁的九幽冰魄莲!更准确地说,是排斥那冰魄源炁中蕴含的、与叶红绡新生的冰魄魔焰同源的极寒死寂气息!
轰!
一股无形的、源自天道法则层面的排斥风暴,以陆青崖的心口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正是叶红绡那只按向苏璃心口的右手!
“呃啊——!”
叶红绡如遭重锤轰击!右手上缭绕的魔气瞬间被那灰金色的排斥风暴撕得粉碎!攫取在掌心的冰魄源炁被强行冲散!更可怕的是,一股源自灵魂层面的、仿佛被整个天地所厌弃、所针对的恐怖压制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识海!她那只血红的右眼瞬间被灰金色的异芒充斥,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陆青崖心口那道疯狂闪烁、如同天道之眼的枯寂印记!
剧痛!眩晕!以及一种被亵渎、被彻底否定的滔天愤怒!
“又是你!又是这该死的烙印!”叶红绡发出凄厉的尖啸,新仇旧恨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不顾右手的剧痛和体内魔气的翻腾,那只被冰封、仅指尖残留一丝魔焰的左臂,竟被她强行抬起,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缠绕着最后那缕暗金近墨的冰魄魔焰,狠狠抓向陆青崖心口的枯寂印记!
“给我碎——!”
“住手!”苏璃虚弱却尖锐的惊呼响起!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原本守护着陆青崖心脉、濒临溃散的寂灭琉璃之力,在这一刻被她不顾一切地强行聚拢,化作一道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琉璃光膜,瞬间挡在了陆青崖心口之前!
叶红绡那只缠绕着毁灭性冰魄魔焰的左手,狠狠抓在了那层薄如蝉翼的琉璃光膜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冰魄魔焰那冻结灵魂、湮灭万物的恐怖特性,与寂灭琉璃那枯寂涅盘、守护生机的本源之力,在陆青崖心口方寸之地,发生了最直接、最惨烈的碰撞与湮灭!
嗤——!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在被缓慢撕裂的声响传出。
琉璃光膜剧烈闪烁,上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清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苏璃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蕴含着琉璃光泽的金色血液,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限,心口那点琉璃清光猛地一暗,裂痕再次加速蔓延!
而叶红绡的左臂,那最后一丝冰魄魔焰在与寂灭琉璃碰撞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引信,沿着她灰蓝色的冰封手臂,疯狂反噬倒卷!她左臂上的魔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断裂!一股更甚于玄冰窟的极致痛楚,混合着魔焰焚魂的灼烧感,瞬间席卷全身!
“噗!”叶红绡同样鲜血狂喷,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震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骨廊地面上!那朵失去她掌控的九幽冰魄莲脱手飞出,打着旋儿落在不远处,莲身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红绡!”
“苏璃!”
戊土卫的怒吼与澹台明镜冰冷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命盘…逆轮!”澹台明镜看着熔炉中气息奄奄、琉璃核心濒临彻底熄灭的苏璃,又看向远处倒地抽搐、左臂彻底被一层死寂灰白覆盖、魔纹完全消失的叶红绡,幽暗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归墟道台本身缓缓旋转的玄奥纹路——那纹路,此刻正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逆乱的轨迹!
“天道烙印…冰魄魔焰…寂灭琉璃…三者相冲,命格相克,已成死局!”她的声音带着洞悉天机的漠然,又隐含着一丝冰冷的怒意,“救一人,则另一人必遭反噬!此乃…逆轮之劫!”
阁内一片死寂。
只有苏璃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喘息,叶红绡压抑痛苦的闷哼,以及那朵落在地上、散发着微弱白光的九幽冰魄莲,在冰冷的地面上,兀自缓缓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