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拖着行李箱刚走出车库,帆布包里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林平的号码。
而此刻的来电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她刚筑起的平静。
“姐……出事了……”林平的声音裹着哭腔,背景里是嘈杂的人声。
隐约能辨出“人命关天”“停工”之类的字眼。
林晓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行李箱拉杆在掌心硌出红痕,“慢慢说,什么事?”
“工地……工地出事了……”林平吸着鼻子,气息急促得像要断气。
“昨天夜里,两个拾荒老人偷偷溜进去捡钢筋,被堆着的垃圾山砸了……现在还在抢救,家属堵着大门闹,住建局的人刚把工地封了……”
林晓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她离开南城时,不知怎的,总觉不放心,还让褚果也留下了。
当时褚果还埋怨她,有点想多了,说有林平已不是当年的年轻人了。
但林晓还是坚持让他留下来协助林平。走的时候,他站在向阳安居工程的工地上,指着蓝图:“等建成了,咱也退休算了,直接搬回来住。”
“你姐夫呢?”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
“姐夫……他在医院守着,让我赶紧给你打电话。”
林平的声音突然压低,“姐,你不知道……那两个老人,好像是……”
“是什么?”
“好像是马天宇他们一个村的……”
林晓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味。
林晓赶回时,褚果正靠在抢救室门口的墙上打电话,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的擦伤——大概是拉扯时被什么东西刮到的。
他看见她,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眼神里有惊讶,更多的却是疲惫。
“我让律师先处理家属那边。”褚果挂了电话,声音沙哑。
“住建局要求停工整改,项目至少要停半个月。”
他抬手想替她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中途又收了回去,指尖在身侧蜷了蜷。
林晓盯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那两个老人……真是马天宇一个村的?”
褚果沉默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想抽又忍住了。
在工地上,酒不能喝,但烟这个东西还是可以解决很多琐碎问题的。
尤其这些工人们,你给他讲道理未必听的进去,但一根烟往往就拉近了距离。
抢救室的灯突然灭了。
医生摘下口罩,对着围上来的家属摇头。
穿蓝布褂子的老太太突然尖叫一声,扑上来撕扯褚果的衬衫:“杀人凶手!还我老伴!你们工地草菅人命!”
旁边的中年男人红着眼挥拳,林晓下意识挡在褚果身前,拳头擦着她的肩膀落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住手!”林晓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有话好好说,打人解决不了问题!”
老太太愣住了,上下打量着她:“你是谁?”
“我是项目负责人的同事。”林晓挺直脊背。
“关于赔偿和责任认定,我们会配合警方调查,该承担的绝不推卸。但现在,请你们冷静。”
“同事?”男人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马家现在都是坏在了你的手里。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晓脸上。
她看见褚果皱眉想说话,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十年了,她躲了十年,终究还是躲不过。
那些被她强行塞进记忆角落的难堪、羞耻,此刻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请相信法律,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会负责到底。”林晓的声音异常平静。
她转向医生,“两位老人的医疗费用,我们公司先垫付。后续的赔偿,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按法律程序走。”
中年男人还想说什么,被赶来的警察拦住了。
褚果拉着林晓走出人群,直到楼梯间才松开手,掌心全是汗。“你没必要……”
“我必须这么做。”林晓打断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褚果突然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我们的事。”
林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工地大门上贴着红色的封条,像道醒目的伤疤。
林晓和褚果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工人们收拾东西,脸上满是焦灼。
向阳安居工程是南城的重点项目,原定年底就要交付第一批房源,现在一停工,不仅工期要拖,资金压力也可想而知。
“住建局的整改通知下来了,”褚果翻着手机里的文件。
“安全措施不到位,夜间巡逻缺失,要罚款,还要重新评估资质。”
他抬头看向林晓,“投资方那边刚才打电话,说如果一周内解决不了,就要撤资。”
林晓望着工地深处那片已经打好地基的区域:“林平呢?”她突然问道。
褚果皱眉:“还在派出所……他是法人代表,真出了问题,是要负民事责任的……。”
褚果没敢再说下去。
林晓一阵揪心,半天才缓过来:\"先不要和爸妈他们说……。\"
林晓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心一软,就答应了林平呢?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了。
回到工地时,资方代表也来了,对方脸色很不好,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看见林晓过来,快步走过来:“怎么样?如果还没结果,我们就撤资了。”
林晓赶紧收拾纷乱的情绪,说着好话:\"杜总,相信我们一定能处理好。\"
杜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妈的,太没有礼貌了。\"褚果看着杜总的车子远去,愤愤的骂了一句。
\"我们还是要做好他们撤资的准备!\"林晓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不会真撤资吧!\"褚果满不在乎的问道,当初可是杜总他们求着要加入我们的。
林晓笑了笑,觉得褚果还是那样的单纯。
商人眼里利益总是至上的。
\"他们撤资了,我们怎么办?咱的资金可都投进去了啊。\"
\"我来想办法!\"林晓喃喃说着,其实家里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
外面货款倒是有,但现金流是个问题。
褚果沉默片刻。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林晓的头发,“把房子抵押了吧。”
林晓一阵感动。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
林晓想起朋友问她:“跑那么远投资,图什么?”
她当时没回答,现在却突然明白了——有些地方,有些事,有些人,不是想逃就能逃掉的。
与其在原地挣扎,不如直面它,然后和身边的人一起,一点一点把烂摊子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