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说明日在宫内补办简单的婚礼仪式,不如我们先出宫去找南姐姐他们吧,别让他们担心。”
“好,都听娘子的。”
“阿遒,你小声些,我们还在宫里,还是叫王妃的好。”
“我不要,自是娘子更好听一些,话说娘子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孟晚林脸上一热,忙左顾右盼,好在宫道两侧只有他们二人。
“阿遒,你又胡说些什么?”
少年停下脚步故作生气模样。
“娘子莫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连句昵称也不愿给我。”
孟晚林凑过身去,踮起脚尖在少年耳畔轻声唤着:“相公。”
“这还差不多!”
双手牵在一处,少年带着女子从花园深处穿过,拐入一条小道,很快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少年伫立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手指跟着一紧。
“相公,这便是你自小居住的地方吧。”
“比上金麟宗可能要清冷一些,出宫之前,我想带你来见一见娘亲。”
“好,我陪你一起进去。”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
那些记忆中一幕幕画面,浮现在眼前。
庭院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荒芜,没有落叶,没有残枝,一棵枯死的桃树挺立在院中。
石桌石椅,依旧那般冰冷。
脚步声打破殿内的寂静,一幅画像悬挂在厅堂正中。
画像中女子温婉可人,体态若柳,一双眼眸格外动人,只是唇角淡漠非常,没有半分微笑。
一袭白衣轻纱,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发髻之间仅插着一根白玉簪子。
“娘亲,我带林林一起回来看您了。”
二人一同跪在画像前,恭敬地行礼。
“儿子已经找到了相依一生之人,日后不再是一个人了,娘亲可以放心了。”
孟晚林双手合十弯腰跪拜在地,展开嘴角的笑容。
“娘亲,我是阿遒的妻子,我叫孟晚林,与阿遒年纪相仿。我虽是江湖儿女,不是什么名门闺女,但我是真心爱慕阿遒,娘亲放心,日后我定会陪着阿遒,与他一起踏遍山河看遍日落。”
少年扶起女子,在一旁的茶桌边坐下,目光牢牢锁在画卷上,眼神间尽是依恋。
“相公,同我讲一讲娘亲吧。”
“娘亲原名扶玉,并非建陵城中人,只是江南一小镇上的医女,无意之中救下了曾经还是太子殿下的父皇。”
“他们二人渐生情愫,父皇许了娘亲一世之约,娘亲原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只是没想到随父皇回都之后,才发觉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
“娘亲眼里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药商,实则却是执掌他人生死的太子殿下,父皇入都之前为娘亲换了一个身份,彼时正值皇祖父病重,朝中之人皆无暇分身,即便怀疑,也无人在意娘亲一个小小的嫔妃。”
“直到大局已定,父皇生出了立后的念头,陈年旧事被人翻出,娘亲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皇祖母更是以命相要挟,最终父皇将皇后之位给了万家,也就是大哥的母亲。”
“娘亲虽然厌倦后宫的生活,但是为着父皇,她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牢笼,父皇的维护和疼爱,让她觉得日子也并非那般难熬。”
“直到。”
话音一顿,犹如缓和的乐曲在最动听的时刻戛然而止。
“直到娘亲被人设计,与侍卫衣衫不整躺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皇祖母一怒之下命人扒了娘亲的外衫,命宫女太监一一掌掴着娘亲。”
“父皇赶到之时,娘亲已经无力反抗倒在地上任由他人欺凌,宽大的黄袍罩在娘亲的身上,却再也没法慰藉一颗破碎的心。”
“那夜相干的宫女、太监,全部当场杖毙,就连看守的侍卫也一同赐死,皇祖母被父皇连夜送出了建陵城,入了万佛寺。”
“娘亲自此也被打入冷宫,宫里再没有人敢提及淑妃的名讳,半年后冷宫内多了一个孩子。”
“娘亲常说冷宫内的日子是她最自由的时刻,她不用再每日担惊受怕,也不用期待着父皇的到来,更不用端着淑妃的架子,她终于可以只做自己,只是简单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简单地做一个母亲。”
懊悔的口吻随着胸腔不停起伏而有些颤抖。
“谁能料想这样自在的生活仅仅过了三年。”
“三岁的孩童对什么都十分好奇,一串从未见过的糖葫芦都可以将他诱骗出宫,将他推入井底。”
“阿遒。”
孟晚林的眼底满是心疼,心口也跟着紧了起来。
“万幸那口井中的水并不深,大哥从旁经过救下我,当我被大哥送回冷宫,却瞧见惠妃的人,在殿外守着。”
“我奋不顾身冲了进去,只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娘亲,娘亲以为我在她们手中,所以饮下了那杯毒酒。”
“娘亲说不要给她报仇,寻到了机会定要出宫,她说要我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永远都忘不了娘亲走的那一日,见血封喉的毒该是怎样的痛楚,但娘亲眼里却只有解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也许是我牵绊住了娘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皇,看到他惊慌无措落泪的样子,我第一次感受到恨意,我冲他扑了过去,每一句控诉都伴随着软弱无力的拳头。”
“他没有恼怒,只是推开我,将我囚禁在这冷宫之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终于寻着一个机会溜出皇宫,遇见了你,遇见了你们。”
“我做到了答应娘亲的事情,我没有在仇恨之中长大,我记住了安怀国舆图上的每一个角落,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踏足其上。”
“而我也寻到了能够陪着我走遍山河之人,何其所幸。”
藏在心底里的伤疤,无论过了多久,揭开的瞬间总会疼痛难忍。
孟晚林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眼前的少年,她不愿见他佯装坚强的样子。
她想告诉他。
任何时候。
只要他需要,她都会在。
“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的阿遒难过也可以哭,我的肩膀不大,但足够你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