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在那个名为“青木界”的小世界里,流淌得恬静而缓慢。
王林,或者说,被灵儿称作“林大哥”的男人,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年。
十年来,他的身体在青木界温和灵气的滋养下,早已恢复如初。那具曾经只剩下骨架的身躯,在古神之心与始魔之心的磅礴生机灌注下,重塑了血肉。他的外表看起来,与当年并无二致,只是眼神中,少了那份足以冰封万里的杀伐与戾气,多了一丝属于山野的宁静与温和。
他的记忆,依然是残缺的。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叫王林,记得一场惨烈至极的战斗,记得无尽的黑暗与漂流。但那些战斗的理由,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执念,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看得见轮廓,却触摸不到真实。
他也曾尝试修炼,却发现这个世界的灵气稀薄且温顺,根本无法驱动他体内那两颗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心脏。他就像一头被困在池塘里的巨龙,空有一身伟力,却无处施展。
久而久之,他也便安于现状。
“林大哥,今天我爹打了只肥兔子,晚上我们烤兔子吃!”灵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如今的她已经从一个豆蔻少女,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但那份天真烂漫,却丝毫未减。
王林回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眸,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好。”
这十年,是灵儿和她的家人在照顾他。灵儿的父亲是村里的老猎户,母亲是位普通的农妇。他们朴实、善良,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天外来客”,当成了自家人。王林也早已融入了这个小小的村庄,他会帮老猎户上山打猎,凭着远超常人的体魄和直觉,总能满载而归;他会帮村民们修葺房屋,随手一抬便是千斤巨木,被村民们敬为“天生神力”。
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阴谋诡计,没有生死搏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中那两颗曾经狂躁不安的心脏,也在这份宁静中,找到了某种奇妙的平衡。
古神之心,代表着极致的生机与力量。始魔之心,代表着不屈的意志与毁灭。它们的力量,潜移默化地改造着王林的身体,也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感悟。
他发现,自己闭上眼,就能“看”到风的流动,草的呼吸,能“听”到远处小溪里每一条鱼儿的游动。这是一种超越了神识的,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感觉。
然而,平静的生活,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这一日,村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是附近“黑风寨”的马匪,个个凶神恶煞,修为最高的大当家,据说有“筑基”的实力——这是王林从村民的闲谈中听来的,这个世界的修行境界,似乎比他记忆中的要低得多。
黑风寨的马匪要求村子交出所有的粮食和财物,还要带走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灵儿。
村民们又惊又怒,却敢怒不敢言。老猎户将灵儿死死护在身后,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
“我跟你们拼了!”一个年轻的后生,鼓起勇气冲了上去,却被那大当家随手一挥,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不自量力!”大当家冷哼一声,目光淫邪地望向灵儿,“小美人,跟大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比待在这穷山沟里强多了!”
说着,他便伸出手,向灵儿抓去。
就在此时,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当家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面容平静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王林。
“小子,你找死?”大当家面色一狞,另一只手凝聚起微弱的灵力,化作一道风刃,狠狠地劈向王林的脖颈。
然而,那风刃在距离王林皮肤还有三寸的地方,便悄无声息地湮灭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王林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打伤的青年身上,眉头微微皱起。一丝尘封的记忆碎片,忽然闪过脑海——那是在一片废墟上,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在为他的消失而哽咽。
“吵闹。”王林轻声吐出两个字。
他握着大当家手腕的手,微微用力。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村口。
“啊——!”大当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仿佛被一座大山给碾碎了。
王林随手一甩,大当家那一百多斤的身体,便如同一个破麻袋般飞了出去,撞断了好几棵大树,才停了下来,口中鲜血狂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些马匪看着自家老大被一招秒杀,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村民们看着王林,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灵儿跑到王林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林大哥,你……”
王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刚那一瞬间,他体内的始魔之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力量,涌遍全身。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将眼前所有活物都撕成碎片的冲动。
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但心中却升起了深深的警惕。
他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他是一头沉睡的猛虎,而这里,只是一个脆弱的羊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威胁。
更重要的是,记忆的闸门,被这一丝暴戾的力量,撬开了一道缝隙。
更多的画面,涌入了他的脑海。
逆天盟的旗帜,万妖城的废墟,赵乾元坚毅的眼神,周浩的眼泪,李慕白如同望夫石般的身影……
“我……想起来了……”
“我是逆天盟主,王林!”
“我……必须要回去!”
当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时,他体内的古神之心与始魔之心,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第一次,如此同频地,剧烈跳动起来。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从王林身上冲天而起。整个青木界的天空,风云变色,电闪雷鸣。空间,以他为中心,开始剧烈地扭曲,出现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他,无意间,用自己那超越了这个世界界限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世界的壁垒!
“林大哥!”灵儿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感觉自己仿佛要被那恐怖的气息撕碎。
王林瞬间回神,他立刻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将灵儿紧紧护在怀里。他看着周围惊恐的村民,看着这个他生活了十年的家,眼中充满了复杂与不舍。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一道幽深的,散发着空间乱流气息的裂缝,在他面前缓缓成型。裂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股熟悉而又久违的气息——那是属于他原本那个世界的气息!
“灵儿,我要走了。”王林的声音,有些沙哑。
“去哪里?”灵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王林看着她,认真地说道,“谢谢你,和你的家人,这十年,是我一生中最平静的时光。”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灵儿鼓起勇气,仰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她不知道王林要去哪里,但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放手,就将是永别。
王林沉默了。
裂缝的另一头,是尸山血海,是无尽的纷争。而这里,是田园牧歌,是宁静祥和。他怎么能,把这个如同白纸一样纯净的女孩,带入那个血色的世界?
可是,看着她那充满了祈求和坚定的眼神,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起了那个在观星台上,将自己永久封印的圣女洛云曦。她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所有。而眼前的灵儿,一无所有,却拥有着最宝贵的,一颗纯粹的心。
或许,带着她,也是在提醒自己,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是为了守护,而不是毁灭。
“好。”王林最终点了点头,“但是,那边的世界,很危险。你,怕吗?”
灵儿用力地摇了摇头,破涕为笑:“有林大哥在,我不怕!”
王林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宁静的村庄,拉着灵儿的手,一步,踏入了那道空间裂缝之中。
无尽的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但这一次,他不再迷茫。
因为,他的手中,握着一缕温暖。
他的心中,燃起了回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