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顺着潜水镜的裂缝往耳朵里灌，我拼命眨了眨眼睛，咸涩感刺得眼眶发酸。
卢峰的手还掐在我手腕上，指腹的划痕隔着潜水服布料硌得生疼——这疼是真的，比意识空间里那些光脉更真实。
\"密钥被抢了。\"海伦的抽泣声从耳麦里炸开来，带着电流杂音。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佐木的背影已经快到潜艇舱门，金属盒在他手里晃出冷光。
李强的战术枪抵在肩头，准星跟着那道影子移动，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通道岩壁上的血红色符号还在发烫，那些螺旋纹像活物似的蠕动，最中央的星图文字刺得我后颈发涨。
\"林？\"卢峰晃了晃我的肩膀，护目镜的裂纹在他脸上割出一道灰线，\"你刚才在意识空间里喊什么斯隆计划......\"
斯隆。
这个名字突然在脑子里炸开。
我摸向后颈，电极贴片下的皮肤烫得惊人，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正顺着脊椎往上钻。
记忆碎片跟着那股热流翻涌：实验室白大褂的袖口蹭过仪器，斯隆教授的钢笔尖敲在全息投影上，星图符号在玻璃屏上流淌成我熟悉的代码，还有我自己的声音，在说\"意识上传方案需要七重加密\"。
\"我不是第一次接触世界树。\"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话出口时带着破碎的颤音。
卢峰的手顿住了，李强的战术枪微微下垂，连岩壁上的符号都仿佛停顿了半秒。
海水在四周流动，我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耳麦里的电流：\"我是第一批试验体。
斯隆-07号计划......负责人是我。\"
安娜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
她没穿潜水服，只套着防水外套蹲在电脑前，指尖在触屏上翻飞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联盟档案库......有加密文件！\"全息投影在她面前炸开，蓝色数据流里浮出\"斯隆-07\"的烫金标题，最顶端的负责人签名栏，是我大学时的手写体——连笔的\"林宇\"，尾端还带着当年改不掉的上挑习惯。
卢峰的喉结动了动。
他松开我的手腕，战术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又握紧，指节泛白：\"所以你总能预判世界树的动作......因为那是你设计的'系统'？\"
\"是学习。\"我盯着全息投影里自己写的实验日志，2018年3月17日那条在闪烁：\"世界树的根系网络本质是生物量子计算机，我当时在研究如何让人类意识适应它的协议......\"后颈的烫意突然加剧，我踉跄了一步，扶住岩壁的手按在血红色符号上——那些纹路像有生命般缠上我的指尖，熟悉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闪过，\"现在它在唤醒我。\"
\"唤醒？\"安娜猛地抬头，蓝眼睛里映着投影的光，\"你是说......\"
\"斯隆教授最后说的'融合协议'。\"我打断她，记忆里那个白发老人的脸突然清晰起来，他在意识空间里说\"保护\"时，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血，\"当年我们想的是用意识上传对抗世界树，现在它可能在反向利用这个协议......\"
\"那你现在......\"卢峰的声音低了下去，战术刀的刀柄被他捏出咯吱声，\"还是原来的你吗？\"
海水突然漫过脚腕。
我望着岩壁上\"林·斯隆\"的字样，喉咙发紧。
记忆里有另一个我，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子调整电极贴片，说\"为了人类存续，个体意识可以妥协\"；现实里的我正攥着战术刀，刀身映出自己发红的眼睛。
我不知道哪个更真实，但后颈的热流里有个声音在喊：必须抢在佐木之前掌握融合协议，否则他手里的密钥会变成打开地狱的钥匙。
\"不重要。\"我扯下后颈的电极贴片，烫红的皮肤上渗着细汗，\"重要的是，如果我们不先掌握这项能力，敌人就会用它来毁灭我们。\"
\"那佐木......\"海伦突然倒抽一口气，手指指向通道尽头。
佐木的潜艇已经启动，尾流在海水里搅起浑浊的漩涡。
他站在舱门口回头，金属盒贴在胸口，脸上的伤还在流血——李强的战术刀划破了他的肩，血珠在海水里散成红雾。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穿过混乱的战场，和我撞了个正着。
他笑了，用口型说了句话。
我看懂了那两个字：\"回家。\"
后颈的热流突然涌进太阳穴。
岩壁上的符号开始剧烈闪烁，星图文字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只留下最后一行在视野里燃烧：\"融合协议启动倒计时：72小时。\"
卢峰的手又搭上我肩膀：\"追吗？\"
\"不。\"我盯着潜艇消失的方向，耳麦里传来佐木基地的联络频率杂音，\"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回去复命。
而我们......\"我摸出潜水服口袋里的战术刀，刀柄上的胶质还带着温度，\"得先弄清楚，斯隆计划里被我遗忘的，到底是什么。\"
海水越来越冷。
远处传来潜艇下潜的轰鸣，混着岩壁符号熄灭前最后一声蜂鸣。
我望着安娜调出的实验日志，最后一页写着：\"警告：意识融合存在不可逆转风险，试验体将失去独立人格......\"
而我的后颈，还在发烫。
潜水艇的尾流在视网膜上烙下浑浊的光斑，我盯着佐木消失的方向，后颈的烫意顺着脊椎窜进太阳穴。
卢峰的手还搭在我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潜水服渗进来，像根钉子钉在神经上。
“他说‘回家’。”海伦突然扯了扯我潜水服的下摆，她的手指在发抖，“三年前斯隆实验室爆炸时，我听见斯隆教授也说过这个词……”
岩壁上最后一点红光熄灭了，安娜的全息投影突然闪烁两下，实验日志的最后一页“不可逆转风险”几个字被电流扭曲成血线。
卢峰的战术刀“当啷”掉在地上，金属撞击声在封闭的通道里炸开，惊得海伦缩了下肩膀。
“启动融合协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现在。”
“你疯了？”卢峰弯腰捡起战术刀，刀身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实验日志写得清楚，会失去独立人格——”
“佐木已经拿到密钥了。”我扯下潜水镜，咸涩的海水顺着下巴滴在战术靴上，“他的基地现在可能正在解析密钥里的协议片段。如果我们不先掌握完整版本……”
安娜突然站起来，防水外套的拉链刮过电脑边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蓝眼睛里的投影光突然暗了，指尖按在触屏上，指节发白：“我查到了佐木的基地坐标。”她调出卫星地图，红色标记在北冰洋冰层下闪烁，“他们有套和斯隆实验室同款的意识接入装置——”
“所以我们必须比他们快。”我打断她，后颈的皮肤开始脱皮，露出下面淡青色的血管，“伊芙，能在两小时内搭好临时接入装置吗？”
伊芙正蹲在墙角调试神经接口，闻言抬头，金发被岩壁的潮气黏在额角：“需要拆潜艇的备用能源。”她指了指舱壁上的银色管道，“但会触发警报……”
“李强。”我转向始终沉默的中国军人，他的战术枪还挂在肩头，枪托上沾着佐木的血，“外围设防。海伦，监控所有频率，尤其是北冰洋方向。”
李强点头，战术靴在金属地面上敲出短促的响；海伦咬着下唇坐下，指尖在通讯面板上翻飞，发梢扫过耳麦的指示灯。
卢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比海水还凉：“如果协议真的会吞噬你……”
“那至少能换人类多72小时。”我抽回手，摸到潜水服内层的电极贴片——斯隆计划的试验体标记，三年前实验室爆炸时被我缝进了皮肤里，“去帮伊芙。”
卢峰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战术刀在腰间晃出冷光。
安娜突然拽住我的衣袖，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林，斯隆教授的加密日志里……”她欲言又止，蓝眼睛里浮起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临时接入装置在三十分钟后完成。
伊芙用潜艇能源焊死的金属平台泛着冷光，神经接口的导线像银色的蛇，缠上我裸露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已经红肿溃烂，露出下面淡蓝色的神经束。
“开始吧。”我躺上去，导线刺入皮肤的瞬间，电流顺着脊椎炸开，眼前闪过2018年的实验室：斯隆教授的白大褂沾着咖啡渍，我站在意识舱前，他拍着我肩膀说“这是人类的钥匙”。
“同步率10%……”伊芙的声音像从水下传来，“30%……林，你的脑波异常！”
意识突然被扯进黑暗里。
我看见无数光脉在眼前流淌，每根光脉里都有我的记忆碎片：17岁在天文台看猎户座，25岁在NASA调试射电望远镜，30岁在斯隆实验室给意识舱通电……最后一片光脉突然炸开，斯隆教授站在光雾里，白发被电流吹得乱飞。
“如果你听到这段话，”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说明你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记住，世界树不是敌人，它是镜子。”
镜子？
我想伸手碰他，指尖却穿过了他的胸膛。
光雾里突然浮出一行星图文字，和岩壁上的符号一模一样——那是世界树的语言。
我突然看懂了，每个符号都在说同一句话：“寻找被遗忘的自己。”
“叮——”
终端的提示音刺进意识空间。
我低头，手腕上的战术终端亮着红光，匿名消息在屏幕上跳动：“欢迎回家，林。”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我想起佐木在潜艇舱门口的口型，想起斯隆实验室爆炸前他说的“回家”，想起后颈永远发烫的试验体标记——这场局，早在我失去记忆前就布好了。
“同步率90%……”伊芙的声音带着哭腔，“林，你的生命体征在下降！”
光雾突然凝结成实体。
我看见自己站在另一个意识舱前，穿着2018年的白大褂，后颈没有溃烂的皮肤，只有崭新的电极贴片。
“为了人类存续，个体意识可以妥协。”年轻的我对着镜子说，声音里没有现在的颤抖。
“同步完成。”
剧痛从后颈炸开。
我听见整个遗迹发出蜂鸣，岩壁上的星图符号重新亮起，比之前更亮，像要把海水都烧穿。
意识空间的光脉突然向四周扩散，我看见太平洋底的世界树根系在发光，看见北冰洋冰层下的佐木基地在震动，看见全球天文台的射电望远镜同时转向同一个方向——
地球另一端，某个地下设施里，红色警示灯突然开始旋转。
一台覆盖着灰尘的主机发出嗡鸣，屏幕上的“斯隆 - 07”字样慢慢亮起，映着操作者的脸——那是张和我有七分相似的脸，他对着镜头笑了笑，按下了启动键。
“林！林！”
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看见伊芙的脸在上方晃动，她的金发沾着我的血。
后颈的灼痛还在，但意识像浸在温水里，模模糊糊的。
安娜举着生命体征仪，上面的曲线还在剧烈跳动；卢峰站在门口，战术刀的刀尖滴着血——外面传来枪声。
“成功了？”我哑着嗓子问，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卢峰没说话，只是盯着我后颈。
我摸过去，指尖触到一片光滑的皮肤——溃烂的伤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蓝色的纹路，像世界树的根系。
遗迹外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破冰而出的声音。
海伦猛地站起来，通讯面板上的信号全部变成了雪花，只有一行字在闪烁：“欢迎回家，林。”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后颈的纹路开始发烫。
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喊，越来越清晰：“他们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