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一晃便至。
一大早,柳月棠将绣了许多时日的衣物鞋帽皆悄悄送去了未央宫。
那些衣裳足足能穿至三岁。
她同皇后商议过,待玥儿渐大,有个三岁时,想必萧衡也释怀了,届时再让舅舅前来同萧衡商议,接去澜月国。
即便是一年能够住个几个月也好。
而皇后也答应柳月棠,每一年她都会给玥儿画一幅画像,送去澜月。
也会同玥儿讲柳月棠才是她的生母。
待夕阳垂落之时,金辉漫过宫墙,云霞被染得层层叠叠。
柳月棠一袭杏色衣衫站在长乐宫门口,风拂起她宽大的衣袖,衣袂翻飞间,像落了满身的碎金。
她望着宫道尽头那抹熟悉的明黄身影渐近,目光逐渐变得温软。
待萧衡走近后,往柳月棠伸出手:“来,上轿。”
他一袭青白色长袍,在日光下格外素净雅致,衣料上暗绣的流云纹仿被夕阳镀了层金,衬得他浑身温润如玉,全无一丝帝王的威严和冷厉。
柳月棠将手轻轻放入他掌心,借着他的力,缓步踏上轿辇。
轿帘被宫人轻轻放下,隔绝了外界的光影,只余下两人相触的掌心,还带着夕阳的余温。
“朕记得,四年前的今夜,你也是一袭杏色衣衫站在紫宸殿等朕。”
柳月棠盈盈一笑,望向萧衡:“皇上还说呢,当时的您好凶。”
“那当时的淼淼,害怕的模样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怕朕?”
“臣妾自然也是怕的。”柳月棠不假思索。
“欺君呀~皇上您给臣妾十个胆子,臣妾也是怕的。”
她眼波流转,语气中带了几分娇怯。
萧衡手臂一收,将她更紧地圈在怀中,眉梢微挑,“现在倒是承认自己欺君了?”
“可还记得四年前在朕面前演得那般真?险些将朕也给骗了。”
回想起初见时的种种,柳月棠扑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萧衡问。
柳月棠抿嘴:“臣妾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羞愧至极,臣妾还自以为演技甚好,得到了您的青睐和怜惜,却不曾想,皇上知晓臣妾都是装的。”
“朕一开始不知道的,后来便渐渐明白了,但淼淼可知,为何朕对你起了疑心,也还是愿意将你留下,宠着你?”
因为帝王的占有欲,男人的征服欲。
这句话,柳月棠没有说出口,而是懵懂地看着萧衡,“为何?”
“因为……”
他凝视着柳月棠,眸中含着湖水一般,款款温情,欲溢未溢,倒映着柳月棠的面孔。
“朕是心甘情愿入局。”
柳月棠微微一愣,羽睫轻颤。
萧衡又道:“或许这便是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和缘分使然吧。”
“朕现下想来,也觉得好笑。你离开紫宸殿时,朕还想着,猎物是逃不掉的。如今看来,逃不掉的猎物不是淼淼,而是朕。”
“朕是彻彻底底被你捕获了。”
柳月棠含笑撇嘴,“所以,皇上便派了太监来监视臣妾?”
“看着臣妾被欺负,您是不是可欢喜了?就盼着臣妾来求您庇护?”
“淼淼竟都知晓?”萧衡诧异。
说完,他亦是羞愧不已。
他自个儿都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帝王,竟会同一个女人这般计较。
还……还任由妃嫔那般欺负她。
想着,萧衡将她拥紧了一些,柔声道:“那时朕不懂男女之情,是朕糊涂了……朕错了。”
他哪里会想到,仅仅只是四年而已,他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她。
若早些知晓,他从前便不会做那样多伤害她的事,让她受委屈的事。
柳月棠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好了……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重要的往后。”
“是!”萧衡握紧了她的手。
“重要的是往后岁岁年年,你我都在一处。”
柳月棠眸光一暗。
萧衡,岁岁年年有,但陪在你身侧的人,不再是我了。
许久。
马车渐渐驶出宫墙,沿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里,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隐约传来,与宫中的寂静截然不同。
“皇上……”
柳月棠刚开口便被萧衡打断:“到了宫外,还唤皇上吗?”
“夫人——”萧衡放在她腰肢的手一紧,柳月棠顺势贴在他胸口,满面惊愕地抬起杏眸。
“夫……夫人?”
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萧衡竟叫她夫人?
萧衡低头看她,眼底浮着层促狭的笑意,指尖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怎么,这称呼不对?”
柳月棠睫毛颤了颤,“不是……”
“臣妾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也能被唤为夫人。”
她毕竟是妾,夫人那是正妻的称呼。
她这是想也未曾想过的。
“那朕也没想过,有一日能被人唤作夫君。”
他贴近柳月棠,温热的气息扫过她额角,“淼淼,许久未听你唤朕夫君了。”
柳月棠看着他深情熠熠的眼眸,一时愣怔,娇柔的唤着:“夫君~”
两人四目相视,嘴角笑容越盛。
从前,柳月棠唤夫君,不过是想做那个特殊的女子,亦能够离萧衡的心更近。
是攻心的手段之一。
而如今这声夫君,她是发自内心唤的。
唤一唤,她唯一的夫君。
也再……最后唤一声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