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花的声音不大,却如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灵堂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股子清冷孤傲,那份身陷绝境却不见丝毫慌乱的镇定,让许多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江湖客,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一丝异样。
能在这般压力下,承认飞刀确实是自己的,而且临危不惧,还表示会亲自查出凶手。
如此光明磊落之举,真不愧是魅力榜上的仙子。
雷迅紧绷的身体略微一松,看向叶青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女!”
云家家主云仲景冷哼,向前踏出一步,气度压向叶青花,“你说此刀是你遗失,谁能作证?你说有人构陷,证据何在?空口白牙,就想洗脱自己的嫌疑吗!”
“云家主说的是。”风啸天抚着长须,“此事关乎金虎堡满门荣辱,更关乎我嵩山四大家族的颜面,绝不能凭你一言而决。”
他的话看似公允,实则立场早已分明。
“我雷迅,愿以自己的名誉为叶姑娘作保!”雷迅向前一步,与云仲景的气势针锋相对,“叶姑娘说要自证清白,我等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若真是栽赃嫁祸,我等坐视不理,岂非成了帮凶?江湖道义何在!”
“说得好!”
人群中,有玩家高声喊道,“查!必须查清楚!我们可不信这种蹩脚的栽赃戏码!”
“对!支持仙子查案!”
“要是真凶另有其人,金虎堡今天这事可就办得太糙了!”
玩家的聒噪声让三大家主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可以不在乎一个雷迅,却不能无视这群数量庞大、行事无所顾忌的“异人”,因为他们的嘴巴太能说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他们传至千里之外。
风啸天与云仲景、龙啸云对视一眼,最终点头。
“好。”风啸天开口,声音如洪钟,“雷兄的面子,我们给。叶姑娘,我们也可以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之内,你若能找出真凶,我等三家亲自登门赔罪。若找不出……”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迸射。
“你就自缚双手,到金堡主灵前,以命抵命!”
“好,一言为定。”
一炷香后,金虎堡后山,那条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上。
这里就是金不换遇袭的地方。
地面上,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凝固,几棵碗口粗的大树被拦腰斩断,切口平滑,显然是出自高手利刃。
叶青花蹲下身,捻起一撮沾染了血迹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
金泰站在一旁,抱着双臂,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
“叶仙子,装模作样给谁看呢?这里已经被我堡中弟子翻了个底朝天,还能让你找出什么花来?”
叶青花置若罔闻,她站起身,绕着打斗最激烈的区域缓缓踱步。
雷迅则是在检查那些断裂的树木,眉头紧锁。
“不对劲。金堡主的虎煞刀法刚猛无匹,刀气所至,树木应声爆裂才对,为何这些切口如此平滑?倒像是被某种极快的武功兵器所伤。”
“也许是我爹临死前,与那妖女的飞刀对拼所致!”金泰立刻反驳。
“放你娘的屁!”乔一多瞪着牛眼,“飞刀能有这么大威力?你当你是顾渊吗,拿个筷子就能插死人?”
就在几人争执时,叶青花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丛半人高的灌木上。
那里的枝叶有明显被踩踏过的痕迹,但与其他地方不同,痕迹很浅,似乎有人曾在此短暂停留,又刻意掩饰过。
她走上前,拨开灌木丛。
一枚毫不起眼的铜制纽扣,静静地躺在泥土里,上面沾着些许暗色的污迹。
纽扣的样式很普通,但背面,却刻着一个极小的、极为模糊的“林”字。
……
山脚下的集市,林记裁缝铺。
一个满脸皱纹、神情怯懦的老人正坐在门口劈柴。
看到一行人走来,尤其是看到金泰几人皆是一身华服,老人吓得手里的斧子都掉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各……各位大爷,你们这是……?”
金泰上前一步,随意问道:“老先生,我是金虎堡堡主金泰,前日傍晚,我爹曾在附近遇害,你可有曾看到什么?”
金泰本意只是想随便问问,却不料老人闻言立马一变,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没看见!小老儿那天傍晚肚子疼,一早就睡下了,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如此行为自然引得雷迅几人心中一动。
“你撒谎!”雷迅故作凶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件衣服,少了一颗纽扣!”
他指着老人胸前空着的那个扣眼,与叶青花手中的纽扣正好吻合。
老人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叶青花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身,目光清澈而平静。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轻轻放在老者那双布满老茧、不住颤抖的手中。
老者愣住了,他抬起浑浊的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位美得不像凡人的仙子。
“老丈,”叶青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我们不是来寻仇的,只是想知道真相。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这锭银子,是你应得的。说完之后,你便连夜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我能保证,他们,找不到你。”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
叶青花看着手中的银子,又看看叶青花那双美眸,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地开口了。
“我说……我都说!”
“那天傍晚,我正在山上砍柴,忽然听到打斗声。我胆子小,就躲在……就躲在那片灌木丛里。”
“我看到……看到金堡主被四个人围着打!那四个人都穿着黑衣服,蒙着脸,看不清长相,但他们的功夫好厉害,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一个人一样!”
“金堡主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八手,很快就……就不行了。他倒下之后,我看到其中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个亮闪闪的东西,往金堡主胸口插了下去……然后他们就跑了。”
听到竟是四个人就杀了他爹和一整支运镖队伍。
金泰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中更是闪过忧色。
叶青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虽然转瞬即逝。
这是,雷迅开口道:“既然青花的罪名可以洗脱,那我们带他回金虎堡,当着三位家主和众宾客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好!”叶青花久违的笑容又再次绽放。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连夜赶路,而是在山下的镇子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雷迅特意要了相邻的两个房间,让老樵夫住在中间,他和乔一多一左一右,亲自守护。
一夜无话。
清晨,天刚蒙蒙亮。
雷迅神清气爽地推开房门,准备去叫醒老樵夫。
可他敲了半天门,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丈?开门!”
还是没有回应。
雷迅不再犹豫,后退两步,运起内力,一掌拍在门上!
“轰!”
木屑纷飞,门锁应声而断。
清晨微凉的空气混着房间里一股死寂的气味,扑面而来。
几人闻讯赶了过来,然后,他们都僵在了原地。
房间里,桌椅整齐,床铺干净。
唯一的不同,是房梁上,悬挂着一个人。
正是那个老人。
他双脚离地,身体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他的身下,一张板凳倒在地上。
门窗,都是从里面闩上的。
唯一的证人,死了。
叶青花那张清丽绝世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