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舒缓的爵士乐被无形的思海淹没。
【该死的甲方，预算就这么点还想要五彩斑斓的黑……】
【隔壁桌那个女的腿真不错，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今天股票又跌了，房贷怎么办啊……】
【宝宝的奶粉快没了，得赶紧去买……】
无数尖锐、琐碎、肮脏、卑微的念头，像亿万只蝗虫，啃食着肖旭东的耳膜和大脑皮层。
这该死的知心咒，不是恩赐，是酷刑。
他端起咖啡杯，指尖微凉。
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倒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疲惫。
自从同步了那份来自冥界的“作恶录”，他的生命形态就在发生一种本质的跃迁。
所谓修炼，不过是意识体对抗自身与环境信息熵增的过程。
他的境界越高，个体信息熵越低，结构越稳固。
可代价是，他成了一个信号接收塔，被迫接收着周围所有生命体混乱无序的意识辐射。
“旭东……”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嘈杂的噪音背景。
肖旭东抬起眼。
对面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小柔。他曾经暗恋的人。
她穿着一身名牌，但局促不安的神态，让她看起来像个偷穿了主人衣服的女仆。
“旭东，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小柔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赵强他……他死了。我也是被逼的，你知道的，他那种人，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反抗得了？”
她的表演很投入，眼泪说来就来。
但在肖旭东的“耳朵”里，是另一番景象。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来头？赵强那种通天的人物说死就死了，他却一点事都没有。听说他最近过得风生水起，连绯衣那种魔女都对他死心塌地。他一定有大靠山！我得赶紧把他抓回来，只要他肯原谅我，我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这身香奈儿花了我半个月工资，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男人不都喜欢看这个吗？】
【哭，对，哭得再可怜一点。男人都吃这一套。】
肖旭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被赵强踩在脚下，苦苦哀求小柔不要离开他的时候。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肖旭东，你别天真了，爱情能当饭吃吗？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加起来有五百块吗？赵少一根烟都比你贵！”
“跟着你，我一辈子都只能住在那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是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肖-旭东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碟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他听到了小柔内心最深处的恐慌。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这个眼神好可怕……像在看一个死人。】
“说完了？”肖旭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小柔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就滚。”
简单，直接，不带一丝情绪。
小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精心计算的悲情戏码被一脚踹翻。她内心的剧本不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心软，或者哪怕是愤怒地质问她吗？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让她难堪。
【滚？他竟然叫我滚？他以为他是谁！要不是看在他现在有点用，我才懒得理他！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旭东！”小柔“噌”地站起来，提高了音量，试图用道德绑架，“我们毕竟爱过！你就这么绝情吗？赵强死了，我现在无依无靠，你就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我一把？”
周围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肖旭东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情分？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一个神秘的空间。
周围是无数闪烁的符文和星辰，仿佛宇宙的后台代码。面前，一张由光芒构成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电子设备。
屏幕亮起。
【作恶录·现世篇】
【权限者：肖旭东】
【同步信息……】
他意念一动，一个搜索框弹出。
输入：小柔。
清单瞬间生成，像一份毫无感情的审判报告。
【姓名：小柔】
【关联人：肖旭东、赵强】
【作恶清单：】
【1. 以感情欺诈手段，骗取赵强共计二十万元，用于购买奢侈品。】
【2. 在赵强授意下，泄露肖旭东商业机密，致使其创业项目失败。】
【3. 协助赵强，以伪造证据方式，诬告商业伙伴骚扰，致其被拘留七日，名誉尽毁。】
【4. 见证赵强指使手下殴打肖旭东，不仅未加阻止，反而出言讥讽。】
一条条，一桩桩，纤毫毕现。
原来，他当初的失败，不仅仅是背叛，而是彻头彻尾的毁灭。
清单的末尾，是一栏空白的结局。
【结局：待裁定。】
【惩治办法：待提交。】
肖旭东的意识体，在这片星辰空间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
他的本质，是降低信息熵。而这些人和事，就是宇宙中的“乱码”和“bug”，是无序和混乱的根源。
他的工作，就是清除它们。
“旭东？你在听我说话吗？”
现实中，小柔看到肖旭东闭着眼，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内心一阵窃喜。
【有门！他就吃我这一套！再加把劲，让他想起以前的好，我就赢了！】
她正要继续表演，肖旭东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冰冷，没有焦距，仿佛透过她，在审视着她的灵魂。
“小柔。”他轻轻念出她的名字。
“我在！”她连忙应道。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柔一愣，内心飞速盘算。
【他这是在考验我吗？不能说钱，要说感情！对，说感情！】
她脸上立刻露出深情款款的表情：“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回到我身边，像以前一样爱我。”
肖旭东笑了。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作恶录的界面上，【惩治办法】一栏开始浮现文字。
【惩治办法：剥夺其通过欺骗、依附他人所获得的一切物质财富，清零其所有银行账户。切断其与所有潜在“宿主”的社交联系。令其终身陷入渴求物质而不得的死循环，所见皆为财富，所触皆为泡影。】
【结局：永世沉沦于其最鄙夷的贫穷与孤寂之中。】
他点击了【提交】。
【裁定已提交。】
【审核中……】
【冥界典狱司司长审批中……】
【……】
【审批通过。】
【正在执行！】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柔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她疑惑地拿起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条银行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余额已于x月x日17:23清零。】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已被冻结。】
【……】
一连串的通知，像一记记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我的钱！我的钱呢？”她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引得整个咖啡馆的人侧目。
她想打电话给那些平日里巴结的富二代，却发现通讯录里，那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灰色，无法拨出。
微信、支付宝……所有她能想到的，能联系到外界“金主”的渠道，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她抬起头，看到了肖旭东那双没有丝毫怜悯的眼睛。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终于明白，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穷小子。
他……是魔鬼。
“不……不是你……不是你干的，对不对？”她浑身颤抖，语无伦次。
肖旭东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将一张百元钞票压在咖啡杯下，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是小柔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崩溃的尖叫。
而那些声音，连同整个咖啡馆的嘈杂，都在他扬长而去后边的略微清静。
他的心里，脑海里都是那一张清冷高贵的脸——莫玉颜，才是最初吸引他的光。
视频电话拨了过来，绯衣和他的孩子，此刻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想到那个霸道又娇柔的小辣椒，那个意外的小生命，就感到一阵头疼。明明才一岁多的孩子，粉雕玉琢的模样却展现出超乎寻常孩子的智商，对于他的控制欲简直令他头疼。
相比于裁决罪恶，处理感情，似乎是更复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