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梵卓·德古拉,夜之贵族最后的继承者。
我们曾是血族之王,夜色下的皇族。
东部的林泽,皆匍匐在我祖父的足下。
德古拉家,作为吸血鬼之中最繁盛的家族,存世已数千年。
我们不事白昼,不侍神明。
我们的荣耀来自于阴影。
你可以说我们高傲、野蛮,甚至残暴。
我们不会否认。
那只是猎物对猎人的评价罢了。
我的祖父,洛斯特·德古拉,仅用一个夜晚,便让半座城市的血浓缩在一个红酒杯之中。
那一夜,有三千颗人头被挂在塔楼外墙,我们称之为红夜盛宴。
那无疑是我们族群的鼎盛之时。
但好景不长。
直到那群所谓的圣教徒出现。
因为一次偶发的冲突,三个不听话的幼子裔,在猎食中杀了几名圣教廷的巡礼牧师。
对我们而言,不过是路遇猎物,如人类打猎时斩杀几只野兔般寻常。
但圣教廷的反应,却如同蓄谋已久。
他们挥舞着“神圣正义”的旗帜,大张旗鼓地将这场意外,渲染成不可饶恕之罪。
在我们眼中,简直可笑至极。
人类猎杀野兽,剥皮炖肉,他们说是自然之道;
我们饮人之血,汲取生命,他们说是罪恶深重。
这是双重标准,是从来都写在圣教廷骨血里的伪善。
我们是食肉者,在人类视角中是“邪物”,但在我们自己看来,只是循本能生存。
最初,我们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放在眼里。
德古拉家族能在阴影中存续千年,从帝国的更迭中走出,靠的从不是侥幸。
我们有足够的底气——亦有足够的力量。
但我们错估了那群兔子背后站着的主人。
神明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撼动的。
圣教徒的数量也是我们没有料到的。
我永远记得,那天是深冬。
暴雪封山,我们的城堡静卧于山脊,银白的积雪覆盖了尖塔与回廊,一如往常。
可那夜,雪地下的不是寒风,是弓箭。
他们来了。
圣教廷的精锐,头戴鹰翎盔,披挂纯白圣袍。
他们在黎明前一刻包围了我们的族地。
结界在瞬息之间便被圣徽的力量撕裂。
我从高塔望下去,雪地之中,是圣火排布出的光之十字架,每一道都锁住了我们回归夜色的路。
他们以神之名,对我们的族地降下火雨; 将我们的城堡化作灰烬,把我们的族人铐上十字架; 将我们血脉的名字写进净化名单。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长廊里回荡的是哀嚎与撕裂。
父亲给我们换取了最后的机会。
我拉着薇奥拉逃跑,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沿着密道,不敢回头。
直到我带着她跑到山下,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
整个城堡已陷入火海,我们德古拉一族的荣光,在那一夜,彻底崩塌。
从那以后我便明白,神明的偏袒是如此的赤裸裸。
人类每日都杀数万牲畜,相比之下,谁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光明神若真圣洁,为何只能照耀你们的信徒?
直到今天,我更确信一件事:
这世上的神,不过如此。
唯有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之际,才会现身。
今天,我以我之血脉昭告,夜的子嗣,未曾沉寂。
梵卓仰起头,天光刺眼,但他没有回避。
在那片刺目的白色光晕里,一个模糊的女性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猛地抬起右手,指尖骤然凝聚出一道血红色的尖锥。
他将之擎向苍穹,撕裂天地之间的静默。
“我绝不会向你们这群虚伪的神明低头。”
血红的能量带着他毕生所有的执念,向着神明暴射而去。
女神只是抬起右手,只有一道淡金的涟漪,从她的指尖荡开。
梵卓的攻击在那一刻,化为无形。
他怔怔地望着那片微光,再也无法支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洒落的圣辉缓缓落下,笼罩在他身上。
他的身躯渐渐化作飞散的白灰,如同雪中灰烬,随风而散。
片刻之后,高台崩塌。
随后,影人铸成的暗影高墙。
开始震颤。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自高墙顶端蜿蜒而下。
整个墙面剧烈抖动,影人的身影开始崩溃,他们挣扎、挣扎,最终化作黑烟,从高墙上剥落。
天穹之下,唯有那一抹璀璨的圣光,仍静静地悬于空中。
光明女神立于高空之巅,俯瞰大地,未发一言,却令整个王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
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个曾经挣扎过的灵魂。 她的唇角轻轻一动,低不可闻的祷语从她唇边溢出。
无数人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脸庞紧贴尘土,在血与废墟中,低声祈祷。
接着,那道神明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散。
不久,荡漾的钟声响起,回荡在残垣断壁之间,回荡在千百颗重新拾起希望的心中。
————
阳光穿过破败的云层,洒落在中央广场上。
余烬未散,空气中却已有微风吹来,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清新气息。
伊芙丽与西奥多一直愣愣地看着女神消失的地方,口中念念有词。
卡洛也没有打扰。
但令他诧异的是,赫恩居然也在低声祷告。
赫恩似乎是察觉到了卡洛的想法。
“小子,你什么眼神,怎么说我也是信徒啊,这女神都现身了,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你还记得祷告词?我记得你就没背全过。”卡洛无情揭穿道。
“那还不是怪你打断我!”但赫恩脸皮厚的很。
许久,伊芙丽才停下,望向卡洛,轻声开口:“卡洛,哥哥身上还有伤,我们先不打扰了。”
“感谢各位,卡洛殿下,赫恩殿下,来日我们再会。”西奥多告辞道。
卡洛微微颔首,目送他们离去。
“喂,小子。”赫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战之后,一般不都得喝一杯庆功吗?要不,走一个?”
卡洛回头看了他一眼:“改日吧,今天有点累。”
“那好,既然不喝...”赫恩两手一摊,“你是不是忘了还我点什么东西?”
卡洛看了看手上的大剑,轻轻一转手,将它朝赫恩抛去。
赫恩接住,阳光下,他晃了晃剑锋,轻哼了一声。
“有空把你那招教教我,比我的稍微帅那么点。喝酒去了,如果还有酒馆开着的话。”
广场之上,灰尘未散,话语声却已渐起。
安娜带着碧安卡与希琳穿过人群,刚踏上广场边缘,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半塌的喷泉旁。
黑色的披风仍在飘扬,银色的大剑微微泛光,他没有回头,但仿佛早已察觉。
他们眼神相对。
碧安卡笑得明亮,安娜眼角浮起弧度,她们快步走近。
“这下总该是结束了吧。”安娜轻声说。
碧安卡打了个哈欠:“这一天可真漫长啊。”
“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