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而恭敬的声音在忘忧阁外响起,恰如一股清风,吹散了室内原有的微妙氛围。
此时,宋词安已大致康复,尽管身上仍有几处伤口未完全愈合,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日常行动。
他想着伤病的这几日,师尊已不像从前那般冷漠,而且每天都会去他的小屋,亲自查看他的情况,有时也会守在他身旁发呆。
想起师尊每日会牵起他的手,为他输送灵力,治疗他的伤势。
那温热而白皙的手指,留在皮肤上的触感,让宋词安心底又泛起一阵悸动。
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与师尊的会面,心中盘算着两件要事:一是恳请师尊传授他一套剑法;二是将那枚玉簪赠予师尊,并要回自己的暖玉。
正当他满怀期待地等候在外时,一股熟悉的力量突然将他整个包裹,瞬间将他带入了忘忧阁内。
宋词安心中暗自窃喜,想着今天又能和师尊见面了。然而当他站稳脚跟,抬眼望去,却发现厅堂内众位长老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那阵势让他心中不由得忐忑与惶恐。
不过,宋词安很快便调整好心态,他逐一向在座的众人行礼问好:“纪宗主安好,各位长老安好,师尊安好。”
长老们都点头以示回礼,只有忘忧仙君依然端坐不动。
场上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宋词安知道现在不是说自己事的好时机,所以自觉地站在了师尊身后,等着师尊驱使。
这次是纪宗主主动打破僵局:“染山,你刚才提到‘不是魔族’,是何意?”
忘忧仙君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捏紧,腹稿虽打了一遍又一遍,但薄唇几度轻启,却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堵住了喉舌,最终只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吐息。
手心的冷汗洇透了云纹锦袖,心法小心运起,控制着微颤的身体,压住胸腔里愈发急促的心跳。
但在众人眼中,忘忧仙君此刻,玉面凝霜,眼睑低垂,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予。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活似穹霄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孤傲得刺眼,又冷漠得教人生恼。
半年多朝夕相处,宋词安早将师尊的脾性摸透了几分——这位仙君惜字如金,能省则省,若实在省不得,宁可缄口不言。
他初来乍到,虽不知先前众人谈了什么,但见师尊僵直紧绷的后背,便知这场对话定不愉快。
也是,谁能与一个连寒暄都嫌多的人相谈甚欢?
可即便如此,宋词安仍想替他解围。
于是,他拱手对纪宗主道:“纪宗主,我师尊最近喉咙不适,不喜言辞,还望各位前辈海涵。
能否告知刚才所谈之事的始末,也许弟子能为宗主解忧。”
听完这段话,纪宗主忍不住重新打量起宋词安,心道:“不愧为皇子,言谈得体,进退有度,只是可惜天赋不佳。”
心里如此想着,纪宗主嘴上却笑着说:“此事告诉你也无妨,刚好你也可以帮我劝劝你师尊……”
听完纪宗主的讲述,宋词安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早在去年初,前越湾一带便频发人口失踪之事。仙盟发布任务,派遣各宗弟子前往查探,不料前去调查的弟子竟也接连下落不明。后来,是忘忧仙君最先赶到,将被囚弟子尽数救出。
这些弟子归宗复命后,仙盟方知是一位戴着面具的缥缈宗长老出手相救,更令人震惊的是,此人竟能独自斩杀实力堪比炼虚境的半兽人。据获救弟子所言,那地窟显然是魔族修炼邪术的巢穴。
此事震动仙盟,当即联合各派发起清剿行动。更点名要见一见这位缥缈宗的面具长老——而缥缈宗内,戴面具的长老,唯忘忧仙君一人。
然而,当宗主带着众长老兴冲冲前来,满面红光地邀请忘忧仙君带队清剿魔族,好为缥缈宗再扬威名时,却遭到了仙君的冷遇。
宋词安立于一旁,差点笑出声来——这哪里算是冷遇,只是自家师尊不喜言辞的性子又犯了而已。
他悄悄观察师尊的神色,忽然心头一动。方才那句简短的“不是魔族”,莫非另有深意?
不是魔族所为?
那些弟子失踪……根本与魔族无关!?
所以师尊才不愿参加这次清剿!
宋词安眼中精光一闪,当即上前一步,朝纪宗主拱手道:“纪宗主容禀,弟子斗胆猜测,师尊之意是说……此次弟子失踪一事,恐怕并非魔族所为。”
忘忧仙君眼帘微垂,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宽大衣袖中紧绷的指节终于松了几分——这个徒弟,倒是没白收。
纪宗主将师徒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他何尝不明白其中蹊跷?但仙盟既已点名,岂容推辞?
“染山啊,”纪宗主捋着长须,语气和缓却不容置疑,“仙盟既已派人详查,想必证据确凿。况且魔族残暴,与我人族势同水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身子微微前倾:“此行你且带队前往。各峰精锐弟子,任你挑选。”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宋词安屏息凝神,目光在师尊与宗主之间来回游移。然而忘忧仙君依旧垂眸静立,连衣袂都纹丝不动——这沉默已是答案。
虽不解师尊执意推拒的缘由,但宋词安已下定决心要为他周旋。他整了整衣襟,躬身行礼:“启禀宗主、诸位长老,师尊近日为弟子疗伤耗损过甚,需闭关调息。不知可否……”
“荒唐!”
话音未落,碧水峰主罗轻狂已拍案而起。檀木案几在他掌下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仙君好大的架子!\"罗轻狂广袖翻飞,眼中怒火如炽,\"宗门大小事务你推三阻四,传道授业更是敷衍了事。如今仙盟点名,你还敢称病推脱?作为一峰之主,你究竟做了什么?!”
满座长老虽未出声,但那一张张紧绷的面容,分明写着“深以为然”。
宋词安站在师尊身侧,敏锐地察觉到,师尊方才稍显松弛的肩线,此刻已绷成一道冷硬的弧,整个人宛如一柄缓缓出鞘的寒刃。
殿内温度骤降。
忘忧仙君周身散发出透骨的寒意,凛冽中带着不容亵渎的孤高。
这寒意甚至弥漫至整个厅堂,使得厅堂气温骤然变冷。紫霞峰的南星仙子顾容怜,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