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这一切。
他只能沉默着,看了看面前的贺铮,沉默的坐在车里。
车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挡风玻璃上,唐修盯着那片金黄的叶子,直到它被雨刮器碾碎。
贺铮掐灭烟头,发动机的轰鸣在沉默中格外刺耳。
“去老宅?”贺铮转动方向盘,后视镜里玉泉山的轮廓正在雨雾中渐渐模糊。
贺铮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骨节泛白:“那些档案在...”
“在特别档案处的铅封库里。”
雨刮器突然加速,挡风玻璃上炸开水花。
贺铮的瞳孔在雨幕中收缩成针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唐修终于转过头,雨水在他侧脸投下流动的阴影:“意味着我母亲的名字还刻在英烈墙上,而有些人已经带着秘密活了二十五年。”
“意味着...你们让我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我想要的一切,你都会满足我的,对吗?贺部长?”
贺铮咧嘴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还不到你现在知道的时候。”
“今天晚上,我也还有一些东西要确认,确认无误之后,我会告诉你当年内鬼是谁,但现在不行。”
“这一切的布局,都是为了让你们唐家去对付内鬼,有些事情我们并不好插手。”
唐修眯了眯眼睛,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
贺铮把唐修送到小区门口之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周诗然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茶早已凉透,她却浑然不觉。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她猛地回神。
她放下茶杯,快步走向玄关,却在半路停下,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
唐修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妻子倚在走廊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
“回来啦?”
周诗然接过他的公文包,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厨房煨着汤,我去给你盛。”
唐修沉默地点头,跟着她走进餐厅。
灯光下,他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衬衫领口还沾着未干的雨渍。
周诗然背对着他盛汤,肩膀绷得笔直。
“今天贺铮...”
她突然开口,又顿住,转而递过汤碗:“先喝点热的。”
唐修接过碗,热气氤氲中看到她指尖微微发颤。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
“你都知道了?”他声音沙哑。
周诗然抽出手,转身去拿毛巾,声音轻得像羽毛:“爸下午来过电话。”
毛巾被攥出褶皱,她突然转身,眼圈泛红:“唐修,你看着我。”
他抬头,对上周诗然通红的眼睛。
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情绪,愤怒、恐惧,还有深不见底的心疼。
“我不是要拦你。”
她声音发抖:“但至少...至少让我知道你会不会有事。”
唐修喉结滚动,伸手想抱她,却被推开。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周诗然猛地后退一步,眼泪终于砸下来:“我不是你那些需要安抚的下属!我是你妻子!”
唐修僵在原地。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脸上交错的泪痕。
“诗然...”他声音哽住。
“我不问你去做什么。”周诗然突然平静下来,从抽屉取出个丝绒盒子。
“但把这个带上。”
盒子里躺着一枚古朴的铜钱,用红绳穿着。
“我...”唐修喉头发紧。
“嘘。”
她踮脚吻住他,咸涩的泪水渗进唇缝:“活着回来。”
婴儿房里突然传来啼哭。
周诗然抹了把脸,转身时轻声说:“女儿想你了。”
唐修站在原地,听着妻子哄孩子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心绪莫名复杂。
唐修站在婴儿房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望着妻子轻晃摇篮的背影。
小唐宁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变成细小的抽噎。
周诗然哼着摇篮曲的调子,发梢垂落在肩头,被夜灯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叮咚。
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彭思淼发过来的消息,叫他出去喝酒。
“修哥?”
周诗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怀里抱着熟睡的婴儿。
她目光扫过他还亮着的手机屏幕,睫毛颤了颤:“要出门?”
唐修熄灭屏幕,伸手抚过女儿细软的发丝。
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指。
“我煮了姜汤。”
周诗然把婴儿放回摇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喝完再走。”
厨房里飘着老姜和红糖的香气。
唐修捧着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周诗然站在料理台前切葱花,刀锋撞击砧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爸说...”
她突然停下动作,刀尖悬在青白相间的葱段上:“赵家老太爷今早被请去喝茶了。”
唐修从后面抱着她,轻声道:“不出去,彭思淼发的消息,让出去喝酒。”
周诗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赵明德的背后是赵家,赵家这些年的确不太行了,但不代表赵家会妥协啊?”
“再怎么看,这件事情似乎都不像是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而且,赵明德本身就是船舶集团的一把手,可他这个一把手怎么看起来都像是...”
唐修微眯着眼睛,脑子里一直都在思考船舶集团的事情。
好像...船舶集团一直都有问题?
周诗然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是不是该和爸见见面?”
国安同样属于警察序列,虽然不是直接领导,但不管怎么说,老丈人是公安部一把手,他知道的事情,绝对比唐修多了去了。
唐修沉默了一下,这么说的话,的确应该是见见老丈人,回来这么久,都还没有见过老丈人呢。
“你安排吧,我听你的。”
唐修将脑袋放在周诗然的肩膀上,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力感。
这场二十余年的局,他还是看不明白,但最终目的,还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