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出了事,需要私下悄悄解决的大事儿,却无论如何瞒不过街坊四邻,免不了被一帮人在茶余饭后议论。
“唉,你们听说了吗?周家姑娘天天在顾家哭不是被欺负了,是没被欺负才哭的。”
“啊,怎么回事儿?”
“嘘,小声点,我听别人说啊,是个银样蜡枪头,周家姑娘,到现在还是完璧呢,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好过。”
“到现在都还没好过?”
“是啊,顾家人现在到处找大夫呢,可是没用,顾二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哼哼哼哼哼……真是没想到,哎哟,造孽呀,可怜的周姑娘还那么年轻。”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笑的,长风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他先前就被人打了,那子孙带呀,估计就是被那时候……”
“叫我说啊,长风就是太多管闲事儿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那姑娘要是我家的,我也希望有个人去帮帮她。不过,要是我儿,我也不让他去救。”
“那倒是,唉……这年头啊,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呀………”
“那这媳妇不白娶了吗?”
“可不是,姑娘躺在旁边,能看不能碰,多憋屈,听说周家打算把人接回去了。”
“唉,还是不要干好事儿的好,赔了夫人又折根啊。”
“话说,他是被谁打成那样的?”
“不知道,听说是外面来的商人,不过倒是有几个本地人,其中就有一个姓杨的,好像在县里当主簿。”
“我知道这人,的确是在县里当主簿。”
“就是当主簿的,顾家现在都打算写状子往上告了。”
“这怎么告得赢啊,那可是当官儿的,上头肯定有人啊,唉……唉……”
……
县令看着手中状子,叹息道:“你怎么就能闯这么大的祸?这也太缺德了……”
“县令,您就不用和我计较这些了,您在这有威望帮我把这事儿摆平了呗。”杨主簿陪笑道:“待事情了了之后,勾老板定有重谢的。”
“唉……”县令扶额道:“我哪里受得起你们的重谢,你以后别无事生非了。”
“是是是是。”杨主簿替他捶着肩膀:“那您多费心了。”
县令对旁边的师爷道:“明日叫顾长风来一趟。”
“诺。”
……
“长风,县令找你。”
顾长风被叫去见了本地名声还算不错的县老爷,当即拱了拱手,恭敬道:“小民顾长风,见过县令。”
县老爷命人将状子递回给他,他看着自己又一次被退回来的状子,沉默片刻道:“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县令唤他的名:“长风啊长风,我劝你呀,还是别告了,外地那个勾员外,与杨主簿好的能穿一条裤子,那杨主簿,你别看他官位比我小,可他上面有人,在这儿不过是待一段时间,马上就会离开,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这状子扔上去也没用,算了吧…”
顾长风道:“我受了不公,还不能说话了不成?”
县令像看孩子一样看着他:“长风啊,你要明白的是,这人间多不公啊,当官的不一定就能主持公道,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公道这杆秤尽量在中间,你明白吗?”
“可是县令啊,小民冤呢!”顾长风委屈道:“那勾员外在街上强抢民女,小民仗义相救,难道还错了吗?”
县令想了想,终归没有告诉他,那样貌还算不错的姑娘,前些日便被勾老板找到住处,坐上了“归家”的马车。
“你不过一介小民,你本不需要出手相助的。”
“县令,您有女长辈,女平辈,女晚辈吗?”
顾长风激动道:“如果是她们在街上被人羞辱,您恰好就在旁边,您能站着干看吗?您能视若无睹吗?”
县令哑口无言,顾长风继续道:“县令啊,小民没有错,小民冤啊,错的是他们,是他们仗势欺人,是他们有错在先,我只想要个公道。”
他说着,不由红了眼眶,眼角无泪,声音越渐沙哑:“我如今男不男……女不女,娶回来的新娘子,日日在家以泪洗面,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县令呢,我要是这口气都咽得下去,我这一遭就白活了啊,我一定要告!”
“唉!”
县令夺过他手中状子,三两下撕成一片片。
“县令!”
好好一张纸,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一堆废纸,缓缓落到他脚边,谁也没有问过这张纸愿不愿被撕碎,就像这张纸在成为状子之前,从未有人问过它愿不愿,只能满页染墨,像极了他,注定难逃不公。
“长风啊,你心是好的,可做了好事儿还要遭难的人,多了去了。”县令摇摇头,又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无权无势的顾长风没能如愿,如行尸走肉往家回。
……
漆黑的夜里,难以入眠的顾长风小心翼翼起身,穿好鞋,脚步轻悄离开。
温暖的被窝里,周紫云慢慢掀开被子,穿着鞋跟了出去,借着月光,她隐约瞧见在墙角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夫……”
因着之前的荒唐事儿,周紫云不敢对他说那两个字,倘若一不留神叫出口,总能把他刺激到无言抬头,无奈只能像平常一样唤他:“长风……”
“紫云,我们离了吧。”那人低落的声音响起。
周紫云赶忙道:“为什么呀?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你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可是我已经嫁给你了,我们拜过天地了。”周紫云安抚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呀,你不赶我走了,我家你是图你这个人好,不是因为别的,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这世上,没有孩子的人多了去了,我们一起好好过……”
“可我现在已经不算是男人了啊……”顾长风声音颤抖:“你…应该嫁一个能疼你,爱你的夫君,而不是我这么个……你听话,跟岳母回家去吧,你不用觉得对不起,真的,这件事……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是我对不起你。”
“外面好多人都笑我,赔了夫人又折根,笑我多管闲事,可我性子就这样,改不来啊……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伤心……太对不住你了…”
“长风……”
顾长风逃也似地冲入了茫茫夜色中,只留下没来得及被清风带走的抽泣,还有那句依依不舍地:“紫云,我希望你能觅得良缘,余生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