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内,夜色如墨,月光稀薄,只勉强勾勒出檐角兽首的狰狞轮廓。幽长的走廊被昏暗的灯笼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寥寥几声脚步声回响在空中。
有风穿堂而过,携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墙角的蛛网轻摇,藏着不为人知的辛秘和污秽。府内老树参天,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更让整个太子府平添了几分阴森与诡谲。
后院中,太子“金屋藏娇”的一处地方,赵瑞刚刚得知了宋鱼没死的消息。
只一瞬,他的眼中便满是怒火,胸膛的恨意翻涌不休,仿若无法抑制的岩浆。他猛地一挥袖,桌上的茶具应声而碎,瓷片四溅。
只这一点动静根本平息不了他内心的恨意,紧接着,他又一把抓起案上的卷轴,狠狠掷向墙壁,“啪”的一声划破幽静的夜,只见卷轴裂开,墨迹斑驳。
屋内的烛火也随之摇曳,投射出了他扭曲的影子,如同一只狂怒的野兽。
站在身后的太监一时有些错愕,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慌乱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大人莫要动怒。太子说了,只不过中间出了岔子,找补回来就是了,还请您信他。”
赵瑞冷冷一笑,没有说话,只平息了一会儿,道:“有劳公公回太子,就说我记下了。还望他尽快了结了那人,也好全了他想要的心愿。”
这话说得隐晦,传话太监似懂非懂,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带着话回到了太子跟前,一字不落地太子耳畔禀告了过去。
太子闻言,面色闪过一丝诡异的笑。赵瑞的这些话如同一次无声的邀约,让太子不禁心绪荡漾。
此时堂下跪着纺织局的婉娘,从刚才进来禀告秀娥的死、宋鱼的安然无恙,婉娘就颤颤惊惊到了现在。
要知道,在以往的后工坊,太子要谁死就没有谁能活过的道理,原本一切按部就班,只要秀娥在那几个壮汉手里再给宋鱼几鞭子,她便必死无疑。
可谁知道跑出来两个禁卫军,直接把局给搅黄了不说,还把后工坊的事儿抖搂了出来。
太子好不容易从皇上手里接过来几个司、几个坊,专门在里头设置了不为人知的暗牢,为的就是自己铲除异己所用。
如今败露了一个纺织局,若是迁出其他来,那她这颗人头可不够太子砍的。
婉娘:“太……太子殿下,如今那人是否还回纺织局?”
太子幽幽看了她一眼道:“你说呢?本宫把人交给你,就是为了不再见到她,如今你非但没把事儿办好,反倒回过头来问我?”
婉娘连忙磕头道:“太子殿下息怒,是小的糊涂了!明日便派人接回来,再行安排!”
太子:“这次要干净利落,莫要再犯错,若成不了,那你也别活了。”
婉娘一时心惊肉跳,哆嗦着谢恩起身,终是回到了纺织局。
平日里在纺织局里专门给婉娘出主意的人见她安然回来,不禁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您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还以为太子要给点颜色咱们看看,幸好没事!”
……
婉娘:“这会子虽然没事,但后头的事儿可得办好了。太子说了,这人必须要死,否则咱们也别活了。”
“这么吓人!这宋鱼到底这么得罪了太子,竟然惹得殿下这般赶紧杀局。”
婉娘:“这哪里咱们能问的!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把这人给灭了。说话这几天她就要回来了,而且皇上已经点头让她一回来就进绣工坊。这绣工坊里是实打实给朝廷办差的,要行事起来可就没后工坊那么容易了。”
“那还不容易?找个由头一把火烧了赶紧,什么也不留就是了。偌大的朝廷,还舍不得几匹锦缎不成?”
婉娘点点头:“是这个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
天渐渐亮起来,金辉覆盖了京都,让一切鬼魅之交易暂时被隐藏,人们眼中的繁华编织着统治者想要看到的太平盛世。
在太医院养了好些日子,宋鱼的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
对于宋鱼打算回纺织局的决定,赵之棠多少还是不放心。
赵之棠:“现在纺织局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没有查清楚,你这么回去,我还是不放心。”
宋鱼:“后工坊的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查清楚的,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回家?这差使是太子当面上府里相邀的,我当初亦是当面应下的,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赵之棠:“可是……我总觉得这里头蹊跷得很,你要不再等等?”
宋鱼:“等多个一两日倒还说得过去,等久了也跟逃兵无异。既然太子答应了要彻查,他就会给皇上一个交代,那可是将来呀御极之人,总不会信口开河吧?”
赵之棠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你要回去我也不拦着,但你得小心再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宋鱼:“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这个给你,若是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赵之棠说着,把腰间的一方玉牌给了宋鱼。
“这如何使得?若是违了宫里的禁忌,可是要惹大麻烦的!”宋鱼忙推辞。
赵之棠一笑:“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我自己出钱寻人打的玉牌,并非宫里的制式。我给你只不过是让禁卫军的人识得你是我家中之人,不拦着你罢了。”
宋鱼拿着玉牌仔细看了看,上头确实雕了“赵之棠”三个字,而且这字还是临摹赵之棠的笔锋刻画上去的。
听了赵之棠的话,宋鱼这才放了心:“有心了!我且先放身上一些日子,待平稳了便还给你。”
赵之棠忙道:“不急,你若是能一直带着,我才高兴!”
言毕,宋鱼不禁低下了头,避开了赵之棠炽热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