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芙口中一句轻飘飘的“清理空域通路”,落在深蓝舰队全员耳朵里,宛如一句恶魔低语。
过去的九十秒里,苍芙无视鸦凛的反抗,强行将精神力介入风暴号主控台。
事关星际执行官的荣耀之战,鸦凛甚至放弃了大局观,忽略掉舷窗外胶着的战况,专心与入侵主控台的精神力相抗衡。
当他顺利探到光途歼灭内舱,自以为能实现完美的反攻时,却迎面撞上一堵密不透风的精神力后墙。
苍芙端坐在墙头,眼底混合了寒意与淡笑。
“你好啊鸦凛执行官,借你的精神力操控一下深蓝舰队。”
“等等——”
当有着十足傲气的男子意识到自己落入圈套时,已经来不及了。
苍芙的精神意识循着他的神经元切入风暴号主控台,瞬间侵袭了与数以万计伴生护卫舰相衔接的控制链路,像是粘稠的蛛网般牢牢吸附住简陋舱体内的操纵杆。
“同时操控作战舰和伴生护卫舰,我看你是疯了——”
鸦凛头疼欲裂,短短几秒钟便出了一身冷汗,痛骂一句后,伏在主控台上喘粗气。
苍芙深知这位“旧友”的身体素质,因此没有理会他,只对汪雨楣道:
“蚀光炮准备。”
“明白。”
布里希达和芦西辅助汪雨楣,将维稳的飞翼调整到适配复杂空域的状态。
光屏里,整片区域都淤堵着横冲直撞的伴生护卫舰,被斜穿出来的高射炮击中后陷入失速旋转,一路上再剐蹭到更多的护卫舰。
白椴趁着芦西停止操作的空隙,脑袋朝他的方向侧了侧。
“我说,这些人平时不训练的吗?”
芦西盯着实时波动的数据,周身温和的气质完全收敛起来。
白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表情同样严肃的布里希达,耸了耸肩,又自顾自道:“如果落在苍芙执行官手里,大概会被训到脱一层皮吧。”
“安静些。”
芦西低声呵斥了她一句。
白椴乖乖闭嘴,一边精准地将校准后的数据传输至普通驾驶舱。
驾驶舱下方,贯穿全舰的狭长炮管完成蚀光能量液的虹吸,将金灿灿的液体渡送至磁暴加热仓,线圈亮起。
点燃。
推出。
起爆。
蚀光炮凌空直射的一刹那,苍芙眼底光芒大盛,所有伴生护卫舰沦为她手中的玩物,被摆弄着向左向右,或掀飞,或高速弹走,路径诡异到驾驶员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知道胃里一阵翻腾。
紧接着便出现在距离原位置几十米远的地方。
尾翼对着呼啸而来的高射炮。
驾驶员猛推操纵杆,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眼睛一扫光屏,发现伴生护卫舰内部频道再度乱成一团,从满屏的“完了完了”变成一连串的问号。
“谁来告诉我,我刚才是不小心完成了一次时空跃迁吗?”
“我也是,我发誓我前一秒还在风暴号前方迎敌,一眨眼就到了腹舱右侧。”
“见鬼了。”
“我猜是鸦凛执行官的手笔。”
“有这种可能性,但没听说过他有这样的本事。”
“肯定是藏拙嘛,要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当上舰队元帅?”
“有点道理。”
……
苍芙实时关注着鸦凛的身体情况。
觉察到他即将突破生理极限,她将盘踞在男子神经元上的精神力稍稍松了松。
疼痛消弭了不少。
鸦凛“嗬”了一声,胳膊撑着主控台,勉强站起来。
但四肢依旧酸软,像是还没从剧烈的神经痉挛痛里恢复。
蚀光炮发射后,苍芙一边指挥汪雨楣调度冷却液弹,一边冷冷捅刀——
“菜鸡。”
“……”
鸦凛仅维持挺起的脊梁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实在是无力反驳。
他擦了把脸上亮晶晶的汗渍,看着舷窗外因为脱离苍芙的掌控后再度陷入混乱的舰群,终于作出了足以保命的重要决定——
妥协。
冷却液弹投放完成。
机械体残骸堆叠起来,阻挡了残余部队的前进。
Gasoline肩上的重压暂时得到缓解。
与此同时,同样选择乖乖听话的莫伊金也带着两支人员充沛的兵团抵达前锋区域。
以仿生骨骼为支架的偌大机械体搭载着兵团全速前进,很快便穿插进入被打散的Gasoline队伍。
“深蓝各舰,副炮对准地面机械体密集区域,主炮跟随影像单元捕捉器,瞄准四周军工厂基建,伴生护卫舰配合陆战兵团,这一轮给我把诱导弹打空。”
“莫伊金,不想出局的话,给我迎上去狠狠打。”
“Gasoline全员,辛苦你们完成与反叛军的第一轮对撞,请退守前锋区域后线进行清点和休整。”
“Axander孟队,请做好随时补位兵团的准备。”
“高恒舰队、猛禽战队,将防御线往前推进三十公里,与中锋区域间隔必须维持在十公里以内。”
“收到……苍芙执行官。”
于歇一时嘴快,说完心虚地捂住嘴,佯装看不到鸦凛递过来的冷冷一瞥。
但好在鸦凛没多说什么,只是屈指轻轻敲击主控台,眼神锁定正前方的光途歼灭,似在思索。
“这里是Axander孟铄,已收到苍芙执行官指令,正在从中锋位置向泛前锋位置推进,随时等待进一步指示。”
“高恒舰队顾玄征收到指令,执行中。”
莫伊金和撒托斯对苍芙接管指挥权这件事情根本不甘心,梗着脖子拒绝回应。
倒是副手林霁岚不想惹事情,通过公频传达了“明白”的意思。
武装越野里,苏彦白接替了陆惟生的位置。
男子坐在副驾驶,潦草地处理手部贯穿伤,目光落在以绝对引航者姿态滑翔在最前方的光途歼灭。
苍芙站立在驾驶舱,整洁笔挺的铁灰色制服上,上校银章熠熠生辉。
在她身后,之前毫无默契的队伍逐渐聚沙成塔,开始有序地运转。
莫伊金指挥的兵团不断从武装越野两侧包抄过去,旧部倪克斯从喷着蒸汽的机械体里探出头来,对着身上血迹斑斑的陆惟生打了个招呼,关切道:
“陆队,你没事吧?”
“没事,之后是你们兵团迎敌,注意安全。”
“放心吧陆队。”
两人交错而过,陆惟生用未受伤的手拍拍苏彦白的肩膀,“减速休整。”
“好。”
苏彦白应声踩下刹车。
退守的瞬间,遥远的前方再度传来炮火声。
机械体群数量依然庞大,挨挤在一起,组装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巨物,无数诱导弹从天际倾泻而下,将这群密集的东西冲散。
趁着这个功夫,兵团与机械体群完成首次对撞,双方攻击模式出自同源,穿戴有仿生机甲的兵团成员从机械体塔座里被释放出来,操纵这单根支架与机械体对夯。
*
遥远的衔尾蛇圣城。
天色变暗,漫长寒夜即将来临。
会议室忽然被推开。
谢霖承正在与其他反叛军军区首领缜密商讨破局方案,见状抬起头来,对着光屏竖起两根手指,作出暂停的手势。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禁止擅闯会议室这条军规你是忘了?”
“抱歉,谢指挥官,我只是想说……要塞实验室那边运输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抵达前线?”
“大概还要一小时,怎么?”
谢霖承是稳得住心神的人,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顺便吐掉进嘴的两片茶叶。
李蕴呼出一口气,尽量放平声线。
“对方开始反攻了,势头很猛。”
“呵,三个军工厂机械体的自杀式袭击还拖不住星联和皇室那盘散沙?”
“不仅拖不住,而且……三个军工厂,连同军工厂附近的小型城镇一同被夷平了。”
“……你说什么??”
谢霖承蹭得起身,满眼不可置信。
李蕴听到光屏那头的窸窸窣窣声跟着一滞,显然也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谢霖承二话不说关闭会议,接过李蕴递来的黑色大衣穿上,一边快步离开会议室,沿着走廊往指挥室赶。
“看来,他们更换指挥官了。”
谢霖承嗓音清寒,透过窗户望向被暗紫色霞光笼罩的衔尾蛇圣城。
数万民众居住在这座延续了百年的旧城,根据星联的进攻方向,衔尾蛇圣城将是星际总都城“卢泰西亚”的第四道防线。
“这是前线传来的数据资料,谢指挥官,你看这艘战舰,像不像要塞实验室即将运抵前线的‘德蕾号’?”
看着光屏上清晰的图片,谢霖承脚步骤停。
男子眯眼看了一会儿,最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无妨,像艾洛琳研究员这样的天才几千年才能出一个,在数据严重缺失的情况下,能复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厉害,我倒是很期待粗制滥造的东西碰上真正强悍的德蕾号,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谢指挥官说得有道理,是我心急了。”
“提请子梧队长注意,就说星联军队朝着他们的方向去了,开启高射炮的申请没有意外的话全部通过批准,还有,保持夜间物资运输线的畅通,避免出现军备物资的短缺。”
“明白。”
交代完这些,谢霖承继续大步朝前走。
李蕴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他听见谢霖承接入要塞实验室的通讯,语气很是严肃,大致意思是,立刻将德蕾号就近运往空旷地带,由指挥部提供坐标,直接升空迎敌。
但对面的研究员似乎不同意。
“谢指挥官,德蕾号一直以来都栖息在卢泰西亚地下的模拟空域内,平时只是做日常养护,正式升空准备至少需要一天的检测时间,眼下我努力抽调了十二名研究员,正在运输车上快马加鞭进行检测,放弃检测贸然升空的话……”
“星联忽然发难,没有这个时间了,我要求德蕾号在十五分钟内完成升空。”
“……”
“德蕾号是完成体,对方只是窃取了部分技术,不会是德蕾号的对手,目前他们距离子梧队长镇守的曼努城还剩不到两小时路程,要塞实验室应该也不想看见城破吧。”
“城破……”
威尔森博士自幼在卢泰西亚长大,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星联是可怕的敌人”。
不仅如此,日报上也经常出现Axander战队抹杀试图越过天穹系统城民的新闻,最近几年,一支被称为Gasoline的队伍甚至开始上门挑衅,据说他们的队长名叫陆惟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怕生物。
听到“城破”二字,威尔森博士脸色凝重起来。
“既然是这样,谢指挥官,我同意您的要求,我会在德蕾号上配备一支研究员队伍,战舰出现任何状况,他们会及时修理。”
“有劳。”
关闭通讯后,威尔森博士联系上正在巨型重卡里一边忍受颠簸,一边紧锣密鼓开展战舰检测的研究员们。
“咳咳,我打断一下。”
德蕾号在模拟空域里待得时间太久,燃料仓有点下坠,挤压到了机械腔体。
虽然不严重,但为了保险起见,韩墨正在努力修复。
听见威尔森博士的声音,他直起腰,用没有沾染上燃料的手腕擦了擦额头的汗。
“威尔森博士?是有什么事吗?”
“谢指挥官要求德蕾号在十五分钟内升空迎敌,我需要指派一支研究员队伍跟随升空继续检修,任务危险程度很高,你们谁愿意去?”
看着光屏里一张张尚且年轻的脸,威尔森博士叹了口气。
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我去吧,我是这群研究员里年龄最大的。”
林莎朗举起手。
她头上还挂着检修灯,将整张脸照得白白的。
“林莎朗去的话,我也去。”
纪鑫从德蕾号腹舱里面钻出来,看起来急匆匆的,半气体状态的燃料扒住他的头发,随着动作一点点晃动。
“哟,小少爷也去啊,别被战火吓破了胆。”
“去去去,少瞧不起人。”
趁这对冤家拌嘴的功夫,韩墨在角落里默默举起手。
“还有我,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