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多忘事。
如今薛顺在人眼中,也是真正的贵人了吧?
反正薛琅信了她说的。
他说:“那刚好,真如你所言,你死的越惨,我们兄弟重修旧好的可能越大。”
他是横竖都不亏。
田八角也懒得再逞口舌之快。
哦,别提什么田八角了,她又做回申椒了。
倒霉的申椒。
没等她吃几顿饱饭呢,就被陈七爷和薛琅压上了船。
阿珠也作为人质成了同行人之一。
因为薛琅是从北庭偷跑回来的,出门在外要藏形匿影,陈七爷的声名又不显赫,所以这一路实在不算太平。
不开眼的着实不少,都被陈七爷手下那些高大异常的汉子一一收拾了。
就算偶尔打不过也能顺利逃脱。
只是自进了江南道以来,就越来越多的贼寇还是叫人不胜其扰。
申椒不解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怎么还乱着?”
江南道的地盘也不算大,难道就没有一个能人可以镇住场子?
薛琅是不懒得回答她。
陈七爷倒是乐意解答几句,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就是了:“前几年好像太平着,弄了个什么江南十五盟,重新划了地盘,说好了不打,结果一面不到又出事了,两个帮派火拼,坏了规矩,其他人也心思浮动,便又乱起来了。”
这可是自古繁华之地。
如今显出一排肃杀萧瑟的衰败残像,两岸不少破败的民房,田也荒了。
青砖碧瓦白墙,都沾着刮不掉的血迹。
申椒她们有时路过一些村子、镇子,里头都像是没人了一般。
“世道乱,百姓活不下去,不是拖家带口的逃了,就是死了。”
陈七爷是这么说的。
申椒觉着,后者的数量多半是更多些。
不是所有人都有远离故土的能力,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出走的勇气。
非要在死路上和死家里选一个,许多人都会选择后者。
“行了,此处还有人烟,船上的粮食也不足了,下去歇歇脚,再说。”
待路过一个看样子已经废弃的城池时,陈七爷派了几人乘轻舟上岸打探了一番,才做了这个决定。
看的出,他是不想的,脸色格外凝重。
也难怪他做此情态,如今的江南道就是匪窝,一路赶在没有一个地方适合停留,他们等了又等,粮都要见底儿了才决定靠岸。
也不必找什么酒馆客栈了,码头都被废弃了,还能有什么好地方,只剩那几缕炊烟在无声的诉说着——这里还是有活人的。
七爷派了手底下的人去买粮,申椒戴着镣铐和他们坐在岸边等。
脚踏实地的感觉就是比在船上晃悠踏实些,申椒吹着晚风,摆弄着锁链,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眨眼就没了,快的叫人觉得那是个错觉。
阿珠坐在她旁边,眨眨眼道:“姐姐你看,刚刚那里有个小孩。”
这一路活人气太少,莫说一个孩子,就是看到一只兔子,几行水鸟,阿珠也能兴奋半天。
七爷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个汉子不多时就将那孩子逮了回来,就像逮兔子,抓水鸟一样,干脆利索,无论猎物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
老头还不怀好意的笑呢:“好孩子,别怕,爷爷就是想问你几句话,问完就放你走,还给你糖吃呢。”
那皮包骨的孩子,木着脸看他:“真的?”
“当然了,来拿着吃,边吃边说。”
陈七爷把一只描金贴花嵌着珍珠的银罐子塞进那孩子怀里,很好脾气的拉他做到身边。
“好孩子,你几岁了?叫什么?”
“我叫不饿,七岁了。”
“哦,好名字,你是这儿的人嘛?”
“嗯。”
“那你们这儿还有什么人,你知道嘛?”
“嗯,有亲人,还有坏人和……”他看了看周围嘴巴含着糖模糊道,“路人。”
嗯,挺好理解的,她们应该就是那路人。
“坏人?什么坏人?”薛琅插了句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坏人?总共才几口人?”
不饿看了看隐藏在黑袍下,看不清面容的薛琅,估计是也拿他当坏人,挪着屁股,往旁边坐了坐,都快坐进七爷怀里了。
七爷还笑呵呵的搂着他,跟个慈祥小老头似的。
不饿说:“好多坏人。”
“他们在哪儿?干了什么坏事?”七爷问他。
不饿这次停顿了好久,才慢吞吞道:“坏人,好多,他们杀人。”
小孩说话有时难免前言不搭后语。
但他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不搭,倒像是……傻。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七爷意兴阑珊道:“好了孩子,玩去吧,别在街上乱跑,早点儿回家,来个人,把他送回去。”
申椒看了他一眼。
薛琅不耐烦道:“一个傻子,管他做什么?”
“孩子嘛。”陈七爷不是很乐意多说的样子,看向那孩子的眼神真还挺慈祥的。
申椒还以为他是想让手下将那孩子带去杀了,把糖罐子抢回来呢。
想多了。
卖粮的人迟迟不归,薛琅有些失了耐心,但这些人都是陈七爷的,他也不好说太多,便烦躁的回船上待着去了。
又等了一刻钟左右,才有人来报:“七爷,若要买粮,咱们还得再耽搁一两日。”
“怎么说?”七爷问。
那手下道:“住在此处的百姓都缺粮,肯卖也是不够的,但再等一两日,他们将稻谷收了,便够了。”
“谈妥了嘛?”
“妥了。”
“那中,找个地方打扫打扫,这一天天再船上晃的人头晕眼花的,还是地上好,咱就住两天,松快松快筋骨。”
七爷也不跟薛琅商量,就将事定了下来。
这一路申椒也看出来了,他们两个的关系没那么好,只是互相利用,七爷的珍珠运往北境,由薛琅找买主。
薛琅也靠着七爷赚钱聚财。
但真论起来,叫他一声贵客都算客气了。
薛琅如今是要人没人,要财靠人。
又不肯低头,又想使唤人。
似乎这七爷看他也很不顺眼,手下的人也绝不可能听薛琅的。
这局面,对申椒有利。
不合好啊,他们要真好到穿一条裤子,申椒想活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