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把糖纸叠成小方块攥在手里,橘子味的甜还在舌尖打转。
她抬眼看向陆临舟,语气认真:“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以后再有人这么说,我自己会反击,不会让这些闲话影响到你这个领队的形象。”
陆临舟闻言,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侧头看她:“你觉得我是怕影响形象?”
林穗穗被他问得一愣,心里嘀咕。
难道不是吗?他向来最看重纪律和声誉,自己被背后嚼舌根,传出去可不就是给他这个领队抹黑?
但看他眼底那点明显的不爽,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穗穗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这糖挺甜的,橘子味的。”
陆临舟的脸色缓和了些,没再追问,只“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翻滚的海浪。
林穗穗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糖纸,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图案。
被投喂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以前在柳湾村的时候,陆临舟还是个傻子,每天出海、种地,兜里却总藏着些稀奇古怪的零嘴。
有时候是野枣子,有时候是半块烤红薯,甚至有次从海边捡了串野山楂,用草绳捆着,红通通的递到她面前,笑得傻乎乎的。
柳湾村条件苦,哪有什么像样的吃食?
可每次他献宝似的把那些东西塞给她,她都觉得格外好吃。
那时候的陆临舟,就像是个松鼠,总把好东西藏起来留给她。
林穗穗心下有些奇怪了。
不管是他夜里照顾她,还是替她出头,还有给她送花、给糖,都有些让她混淆。
明明眼前的是聪明陆临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做出的事,却又有几分像是傻子陆临舟。
林穗穗扫了陆临舟一眼,正要收回视线,却已经被他抓包。
“看什么?”陆临舟问她。
“没什么。”林穗穗摇摇头,偏开头去。
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陆临舟看着她故作镇定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
船靠岸时,正赶上省城的早高峰。
码头上人来人往,比海岛基地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林穗穗跟着陆临舟坐车回船厂大院的路上,眼睛忍不住四处看。
两旁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金黄,百货大楼的玻璃橱窗里摆着新款的呢子大衣,街角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最新的评书,连空气里都带着股烟火气的暖。
看来,省城比海岛暖的不仅是温度,还有人味儿。
两人都还没吃早餐,坐车到一半,就下来步行了。
正好吃过早餐再回家。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
“你爸妈怎么没来接你?”林穗穗踢着脚边的落叶,看了眼身旁的陆临舟。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走在人群里格外惹眼,已经有好几个路人偷偷往他这边瞟了。
“没提前说。”陆临舟拎着两人的行李包袱,步伐稳健:“直接回家,省得他们折腾。”
“这是要给他们送惊喜啊。”林穗穗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陆临舟转头看她,脚步顿了顿:“既然是惊喜,你跟我一起回去,正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免了。”林穗穗立刻摆手,猛猛摇头:“我跟着回去,那可不是惊喜,是惊吓。你妈要是知道我还跟你搅在一起,能把我赶出门去。”
她攥紧衣角,语气坚决:“绝对不行。”
陆临舟看着她绷紧的侧脸,忽然放缓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徐教官把你中专名额的申请表给我了。这次回来,我会帮你把手续办了。”
“真的?”林穗穗的眼睛瞬间亮了:“申请表都下来了?”
“嗯。”陆临舟点头,指尖敲了敲信封:“现在提交申请,等基地的项目彻底结束,我们从岛上回来,手续正好能办好,你就能直接入学。”
林穗穗的鼻尖忽然一酸,差点喜极而泣。
不枉她在岛上忍辱负重!总算没白费力气!
她激动地伸手去够信封:“那你快给我!我现在就先回军校一趟,把表交!”
陆临舟却往后退了半步,把信封举高了些,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跟着我回家,吃顿午饭,我就帮你跑这一趟,保证当天把手续交上去。”
林穗穗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那副“拿捏住你了”的表情,又气又笑:“陆临舟,你怎么越来越无赖了?”
“对付你,就得用点特别的办法。”陆临舟的嘴角难得扬起点弧度:“去不去?不去我可就把申请表收起来了,等回了基地再说。”
林穗穗盯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心里天人交战。
电车的叮当声从街角传来,陆临舟看着她纠结的样子,语气放软了些:“就吃顿饭,吃完我送你回筒子楼,保证不让他们为难你。”
林穗穗琢磨了一下:“吃就吃!但说好了,就一顿饭,吃完你必须给我办手续!”
“一言为定。”陆临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林穗穗却丝毫没意识到这暧昧的动作,脑子还在飞速旋转。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道:“那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陆临舟沉眸看她:“你说。”
林穗穗正色道:“我们俩分头回去,你先回,等你们家人迎接完你以后,你再来筒子楼接我。怎么样?”
“原因。”陆临舟又问。
“就假装我一直在筒子楼住着,而不是作为你的妻子跟着你去了岛上。”林穗穗认真解释:“这样,他们对我的敌意和防备就会小一些。”
陆临舟抿了抿唇:“行。”
……
为了中专名额的表,林穗穗还是答应了跟陆临舟回家。
反正也是忍辱负重,在岛上忍辱负重,和在厂长家忍辱负重,其实区别不大。
林穗穗拎着自己的行李包袱,在厂里跟陆临舟分开,回了筒子楼。
筒子楼的房间里,因为久不住人,积着层薄灰,林穗穗拿着抹布擦了好几遍,才总算露出点原本的样子。
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唯一的变化是走廊上的仙人掌。
不知被哪个好心邻居浇了水,竟抽出了截新绿。
她正蹲在地上擦地板,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
“这么快就来了?”林穗穗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没想到陆临舟家人这么快就迎接完了,他都能来接她了。
林穗穗跑去开门,脸上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笑意:“你……”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不是陆临舟,而是吴景越,他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眉眼温和依旧。
“景越哥?!”林穗穗惊得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穗穗,好久不见。”吴景越的嘴角弯着,眼底带着真切的笑意:“路过这边,看到个背影像你进了筒子楼,还以为看错了,就上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
他顿了顿,故意板起脸:“回来了也不知道通知我,是不是把你景越哥忘了?”
“哪能啊!”林穗穗笑得眉眼弯弯。
她本以为回省城这几天要闷在筒子楼里,没想到吴景越会突然出现。
还能让他带她去逛百货大楼,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这几天休假,她就能好好享受了!
她一时高兴,伸手就拉住了吴景越的手腕,语气轻快:“是我不对!景越哥你别生气,我晚上请你去吃馄饨,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哈哈,行……”
林穗穗的指尖刚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手腕就被人猛地拍开。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但是却不疼。
林穗穗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手拍的不是她的手腕,是吴景越的。
她下意识转头,就看见陆临舟站在旁边,身影被窗外的光拉得很长,脸色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陆临舟目光冷凝,落在吴景越身上,周身的气压低得厉害。
他明明看着吴景越,话却是对林穗穗说的:“晚上跟我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