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歆往后退了两步,他身边的护卫亦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这样的士兵,江浅其实已经对章歆的话信了不少,但不够。
她要的是局势握在她手上。
章歆没应声,江浅抬手一挥。
身后士兵立刻做进攻状向前两步,肃杀之气霎时随风奔涌扬起尘沙。
“不不不,将军息怒!”
章歆吓了一跳,连忙安抚着江浅,谨慎地往后又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对着城楼上招了招手。
几息后,城门缓缓打开,露出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干净街道。
“去探探。”江浅说道。
“是!”
阿怜一扬手,带着一列数百名士兵快速又谨慎地入了城。
更后方的士兵同时挽弓搭箭,瞄准了城楼之上。
没多久,城中稍远些的地方燃起一道蓝色的烟火,江浅见状冲章歆一笑:“多谢郡守坦诚。”
她一甩缰绳,率先向前行进。
后方士兵齐刷刷的收起弓箭与武器,金属粗粝响亮的声音震得人心头发麻。
章歆松了口气,竟觉得有些脱力,他与身后护卫互相搀扶着站成一团,任由望不见尽头的士兵绕过他入了城。
因图快速,江浅此行并未带太多兵,夜深之后,整队已完全穿过项城,进入沧州平原。
夜里,她在火堆旁边将那张舆图展在地上,手里还捧着钱无忧之前调查来的沧州情报。
上面说闫彪此人出身乡野,一步步走到州牧之位,廉洁奉公,勤政爱民。
这些内容江浅之前看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几年前她途经沧州的时候,虽同受天灾,但沧州的情况的确比庆州要好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
但情报之中,评价这一处的内容往往信一半便够了,她便并未放在心上。
可今日接触了项城郡守,她却不得不重新思量闫彪此人。
若是真的廉洁奉公,勤政爱民,为何会反,因为看不惯朝廷?
可若是真心要反,又为何留那郡守在项城等北境军入城?
江浅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戳戳画画,标下了几处地点,闫彪想让她去的地方是云州和沧州的交界,且极靠近祁州的地方。
而杜铮此时仍在云州深处……
她扔了棍子,扭头看了一圈喊道:“阿怜,无忧!”
钱无忧连忙跑过来问:“将军,什么事?”
江浅一点地上的地图道:“给我点两营兵,我亲自带队走舆图上这条路,你们继续往沧州中城去,路上要多放人,任何消息都要到这条路上去告知我。”
“还有,若闫彪不在中城,就到地图所指的地方去寻我。”
“好。”钱无忧立刻转身去整合队伍。
阿怜从军备中扯了一方布铺到江浅旁边,递给她一根火堆里刚捞出来的炭条,又起身去寻笔墨。
江浅费了些功夫将那舆图誊了一份,留给钱无忧她们。
天亮后,一队兵马离开平原,绕过田野,快速朝着一处山路奔去。
三月的最后一天,祁州青山镇前城关。
几日前还坚固干净的城墙如今到处是战斗后的残留,兵器、尸体、鲜血、大火……
混乱的景象从城门向两侧散开,一直蔓延到远处,覆盖了整片城关。
天色阴沉,空气沉重无风,腥涩的气息和乌云一同压入城关,让人觉得自己立于无间地狱之中。
林朔站在城楼之上,身上的铠甲亦布满斑驳血迹,手中长枪的红缨湿哒哒地缠着长杆,没有半分风采。
虽则之前那场粮草被劫的事已经上报朝廷,但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那是针对北境军的。
既然劫了送往北境的粮草,那接下来自是要向北境动手的。
但谁也没想到,三天前,云沧两州突然同时对祁州城关发起了进攻。
几乎没有止歇的,一方退去另一方就很快补上。
林朔与关内将士已经三日没有歇息了。
虽说青山镇最不缺的就是粮草,可就这么一处关口,怎么撑得住两方大军接连动手。
城关之外,不见尽头的大军人头攒动,不知何时就会发起下一次进攻。
“大人!”有士兵跑到他的身边,小声道,“京城传报,援军正在筹备之中。”
“筹备到什么时候去?”林朔怒道。
那士兵一脸为难地道:“京城和南方现在都在准备科考一事,京城人员纷杂,京畿营也被调过去不少,再加上年前损失惨重,兵力本就不多……”
林朔气得破口大骂:“还考呢,等人打进京城去,全都完蛋,考个屁啊考。”
话是这么说,他却很清楚,青山镇本就是京城前一道大关。
一夜不敢松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军的脚步声再次接近城关。
林朔甚至不记得这是他们的第几次攻城了,但他很清楚的是,青山镇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再无援军前来,城关破,整个大晟都将陷入战火之中。
但他却没有迎战以外的选择。
他执起长枪,城楼上的士兵亦随他一同拔出兵器,利刃所指,是滔滔黑云般的敌军。
林朔以枪头击上战鼓,厚重的鼓声和鼓面破碎的声音一同响彻天地,城关随即响起激昂的鼓声。
敌方的云梯尝试几次后成功搭上城墙,士兵洪流般撞上城墙然后向上飞溅而起。
城门在冲击之中不断颤抖,厚重的墙体亦似有震颤。
林朔以长枪贯穿面前一人的胸膛,将其尸体推下城楼,得空望向远处战车。
上面坐着一个他看不清样貌的人,但战车旁边的牙旗高耸,上面绣着一个金灿灿的“杜”字。
他慢慢低头,目光从那高大旗帜一路落到战车、弓箭手、前锋、攻城车、城墙。
他在心里将这段距离算了一遍又一遍,提长枪向另一边的一处缺漏奔去:“随我斩敌将!”
身边几人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一路冲过去,打算借用敌人的云梯下城楼的时候,一道火光掠过云影砸到了城墙之上。
只是一支燃火的箭支,按理说在这战场上并不起眼才对,然而这支箭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方才还在半空宛若展翅飞鹰的那高大牙旗竟被火光洞穿,只余几片燃着火苗的碎布慢慢从光秃秃的长杆上四散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