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擎虽然荒诞,但屋里也的确放着不少颉城相关的书册公文。
江浅以此打发时间,中途还让人送了热水进来。
倒是没人不识趣地打扰主帅的“春宵”与白日懒起。
杜擎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口干舌燥又腹中饥饿,本被忽视的疼痛在醒来时又被身体记起,他艰难地挪了挪身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双臂脱臼,还没被接回来。
江浅坐在床边吃包子,手里还捏着几页文书,听到动静回头看向他:“醒了?”
“你……”
杜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浅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啧舌道:“你们颉城,贪墨挺严重啊。”
“什……什么?”
杜擎本就不大清醒,听了这话更是一脸茫然,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昨晚发生的事。
他张嘴想问些什么,外面在此时响起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江浅三两下解决了手中的包子,手中刀刃架到了杜擎脖子上,扭头问道:“什么人?”
“紧急军报,需请将军出面!”外面的人喊道。
江浅看向杜擎,后者闭了闭眼,不甘地回应道:“先进来报与我听!”
外面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显然进来的不止一人,要说给杜擎听的坏消息也不止一个。
杜擎想到昨夜所言“颉城必乱”一事,复又看向江浅,却见她悠哉地把玩着小刀,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隔着屏风,外面传来混乱又焦急的声音。
“将军!庆州先锋已至城外,今日便将兵临城下!”
“先斥候已无音讯,但知庆州军,至少有三万兵马!”
“将军,城内武器被损毁大半,且昨夜城中士兵奔波不息,如今已无迎敌之力!”
“……”
“将军,钺先生……死了!”
原本只是生无可恋地听着消息的杜擎闻言猛地坐了起来:“什么!”
江浅立刻将刀刃再次横至他脖颈处,闻言亦挑了挑眉。
钺先生?
她昨夜翻看屋内文书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一个“杜钺”的落款,约莫是杜擎身边的军师。
她在心里算了一下,斥候与陆平有关,阿怜昨夜得了武器库的地图,那这个钺先生的死,多半是宋遥做的了。
江浅不由得赞叹地笑了。
还有什么比主帅或是军师之死更能动摇军心的事情吗。
外面的人还在沉痛地说着:“城东有烽火燃起,我们去询问钺先生该如何是好,却发现钺先生已经……死在屋内!”
“将军——”又有人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喊道,“有士兵聚集在城门口,说……说要开城门投降!”
杜擎两眼一黑,额头青筋几乎要崩裂开来。
他想砸点什么表示自己的愤怒,但双臂却用不得力气。
刀刃还在脖子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够了!没了钺先生不会做事了吗!全都滚去正堂候着!本将军即刻便到!”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远去,有人贴心地关了门。
江浅收了刀刃,随手拽了个毯子塞进杜擎口中。
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下,她手上用力利落地将他脱臼的手臂接了过去。
杜擎被疼得绷直了身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小心翼翼地抬手将口中的布拽了出来。
江浅拍了拍手,起身就往外走。
杜擎见状连忙喊住她问:“你,你要去做什么!”
江浅不答,只是看着他笑了笑:“杜将军,黄昏时候见,希望那时,你已做好决断。”
杜擎怔愣地看着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目光落在自己没什么血色的手上,似是终于想到了江浅要他做的选择。
降,还是死。
日头渐斜,城门口混乱拥挤的士兵僵持不下。
一边的人叱骂投降者贪生怕死,应当军法处置;另一边的人质问迎战者如何去赢,若死在这里家中亲人该怎么办。
有一壮硕的男人驾高头大马挤入人群之中,手中长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跟在他身后的几队士兵亦手持武器,很快将两边士兵完全分开。
他们将迎战派护在身后,武器朝着聚集在一起要开城门投降的人。
为首的男人以刀尖指着下方士兵,冷声喊道:“大敌当前,意欲投降者与逃兵同罪!”
场面安静了一瞬,有人喊道:“怎么,你还要将我们都杀了不成!”
马上的男人闻言横眉看向说话的人,刀尖一指,立刻有士兵上前将说话的人拖了出来。
那人还未站稳,颉城将领手中长刀已高高抬起朝他斩去。
但让那将领惊讶的是,面前的人眼中毫无惧色。
这不是一个会在战场上投降的人应有的神情。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闪过一个想法:要快点杀了他。
长刀斩下,他同时想命令属下士兵戒备,喉间喊出的声音戛然转为沙哑的咳血声。
一支箭生生穿透了他的脖子,横在他的头颅下方。
血液顺着箭尖滴落,一方的惊慌如今变为了所有人的惊慌。
什么投降的迎战的,在自认为安全的城池之中眼看着威风的将领就这么殒命,什么胆量和勇气都碎了个干净。
长刀脱力掉落砸到地上,马背上的男人身躯僵硬地摔下马,发出沉闷的声响。
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几息之后,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人群冲向了城门。
远处屋顶,江浅打量着手中长弓满意地道:“兵不行,用的东西倒还不错。”
宋遥坐在旁边仰头问道:“将军,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江浅望着远处混乱,伸了个懒腰道:“趁乱把江家人送出城去。”
“将军觉得,杜擎不会轻易投降?”
江浅冷笑:“蠢人的行动比聪明人的还难预测。”
相比投降和并不确定能不能杀的杜铮,征战庆州对杜擎的诱惑太大了。
她得多做几手准备,至少不能牵连因她而来的江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