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三分，电子钟的微光映照着林乔疲惫的脸。餐桌上的会计教材摊开在\"增值税计算\"这一章，旁边放着第三杯已经凉透的速溶咖啡。小雨的卧室门缝里透出一线黑暗——孩子已经熟睡四小时了。
林乔揉了揉太阳穴，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开始模糊成一片。三个月前在书店偶遇高中同学陈玲，听说对方考取会计师后薪资翻倍，她才下定决心报名这个网络课程。虽然基础班学费已经花掉半个月工资，但想到以后能找份体面的会计工作，一切都值得。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银行通知：【转账存入 0.00元】。这是她设置的抚养费到账提醒，连续第三个月显示为零。林乔咬紧下唇，翻开账本重新计算：房租拖欠两个月，小雨下学期的幼儿园学费，还有上个月看病的药费没结清...
\"咔嗒\"一声轻响，小雨的房门开了。小家伙光着脚丫站在门口，怀里抱着褪色的毛绒兔。
\"妈妈...\"声音带着睡意和鼻音，\"我梦见爸爸了。\"
林乔立刻合上账本：\"怎么醒了？做噩梦了？\"
小雨摇摇头，爬上林乔的膝盖，小脑袋贴在她胸前：\"爸爸在梦里说...说他不回来了。\"孩子仰起脸，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是真的吗？\"
林乔的呼吸一滞。自从发烧那晚后，小雨再没提过爸爸。她轻抚女儿的背：\"爸爸只是...住在很远的地方。\"
\"像张爷爷家那么远吗？\"
\"比那还远。\"林乔转移话题，\"明天不是要带画去学校比赛吗？快去睡吧。\"
哄睡小雨后，林乔看着手机上前夫的最后一条短信：【最近项目紧张，抚养费下个月一起给】。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她突然很想摔东西，最终只是轻轻合上教材，关掉了台灯。
第二天清晨，林乔正给小雨扎辫子，王老师的电话就打来了。
\"林小雨妈妈，请您立刻来学校一趟。\"王老师的声音透着不悦，\"小雨和同学打架了。\"
林乔的手指一颤，扯痛了小雨的头皮。孩子\"嘶\"了一声，却没哭闹，只是低着头。
\"为什么打架？\"去学校的出租车上，林乔试图问清缘由。
小雨攥着裙角不说话，直到看见校门口等着的王老师，才突然冒出一句：\"他们说妈妈坏话。\"
办公室里，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正在哭，脸上有道明显的抓痕。他母亲——一位穿名牌套装的女士——正用湿纸巾擦拭儿子的脸。
\"我们家浩浩从来不说谎，\"女士尖声说，\"那个野孩子突然就扑上来...\"
林乔把小雨护在身后：\"我女儿从不无故打人。\"
\"是吗？\"女士冷笑，\"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是缺乏教养。\"
\"够了！\"王老师打断道，\"小雨，你为什么要打李浩？\"
小雨从林乔身后探出头，声音小但清晰：\"他说...说我是没爸爸的野种，说妈妈是...是被人抛弃的...\"
办公室瞬间安静。林乔蹲下身，平视女儿的眼睛：\"所以你就打人了？\"
\"他说的不对！\"小雨突然激动起来，\"妈妈没有被抛弃！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孩子的声音哽住了，大颗泪珠滚落下来。
林乔一把抱住女儿，胸口像被什么狠狠击中。原来五岁的孩子什么都懂。
最终，在王老师的调解下，双方勉强和解。但走出校门时，王老师叫住林乔：\"林小姐，区里儿童绘画比赛下周截止，需要交200元参赛费...\"
林乔捏紧钱包：\"我们考虑一下。\"
当晚，林乔在厨房摔碎了一个盘子。碎片四溅时，她没急着收拾，而是蹲在地上无声地流泪。三个月没收到抚养费，下个月房租还没着落，现在又要额外支出...
\"妈妈？\"小雨出现在门口，看到地上的碎片后竟转身跑开。林乔心头一凉，却听见孩子翻找医药箱的声音——小雨以为她受伤了。
这一刻，所有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为什么总是这么懂事！\"林乔声音颤抖，\"你可以任性一点的！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要玩具、要新衣服的！\"
小雨呆立在原地，手里的创可贴掉在地上。
\"对不起...\"林乔立刻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妈妈不是故意的...\"
\"我讨厌妈妈！\"小雨突然尖叫，转身冲进卧室，重重关上门。
林乔瘫坐在椅子上，头痛欲裂。半小时后，她轻轻推开小雨的房门，却发现窗户大开，床上空空如也——孩子不见了。
\"小雨？！\"林乔冲出门外，夜色已深，小区路灯坏了两盏。她沿着小路狂奔，呼唤女儿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雨点开始落下，林乔的拖鞋很快浸透了水。她跑遍小区游乐场、便利店，甚至冒险去附近公园寻找，都没见小雨的身影。绝望之际，她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社区幼儿园的后门有个狗洞，小雨曾神秘地告诉她是\"秘密通道\"。林乔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透过铁栅栏向内张望——果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滑梯下方。
\"小雨！\"林乔的声音破碎在雨里。
孩子抬起头，浑身湿透，怀里紧抱着那幅参赛画作。林乔挤进狗洞，不顾膝盖被碎石划破，一把抱住女儿：\"对不起，妈妈错了...\"
\"我也错了...\"小雨抽噎着，\"我把存钱罐打碎了...想拿钱交比赛费...\"
林乔这才注意到小雨口袋里露出的硬币边缘，和孩子手心被割破的伤口。她脱下外套裹住女儿，在雨中紧紧相拥。
回到家，林乔给小雨洗热水澡时，孩子突然问：\"妈妈，我们是不是很穷？\"
林乔的手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李浩说...住小房子的都是穷人。\"小雨玩着肥皂泡泡，\"但我不在乎。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小房子也很好。\"
林乔鼻子一酸，帮女儿擦干头发：\"妈妈在学习新知识，以后会找到更好的工作。我们的小房子...也会慢慢变大的。\"
\"那我可以不参加比赛。\"小雨认真地说，\"把钱留给妈妈买新书。\"
林乔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不，你要参加。妈妈会想办法的。\"
哄睡小雨后，林乔看着桌上那幅被雨水浸湿一角的水彩画——两个火柴人站在彩虹下，高个的是她，矮个的是小雨，两人中间有一团模糊的黄色，像是阳光，又像是被擦掉的第三个人。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许久未联系的号码：\"陈玲，你上次说的兼职会计助理...现在还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