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谁那么有闲工夫天天来查我们这种小店?”
红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现在大家都这么干,你不干,你就等着亏本关门吧!放心,我找的路子很稳,东西也‘干净’,保证看不出来。”
在红姐的软磨硬泡和成本压力的双重逼迫下,陈师傅最终还是无奈地,默认了。
一条围绕着“地沟油”的、隐秘而又肮脏的产业链,就此悄然运转起来。
深夜,当“滋味轩”的客人都散尽,后厨也打扫干净后。
一个骑着破旧三轮车、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便会如幽灵般,准时出现在酒楼的后门。
他叫“耗子”,是这条街上有名的“泔水王”。
他熟练地拿出工具,撬开酒楼厨房下水道的隔油池盖子。
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食物腐败和油脂酸败的恶臭,立刻扑面而来。
“耗子”却仿佛闻不到一样,他用一个长柄铁勺,将漂浮在隔油池表面的那层厚厚的、凝固的、颜色污浊的油脂,一勺一勺地舀进自己带来的大塑料桶里。
这些,就是最原始的“地沟油”——混杂着洗洁精、食物残渣和各种污物的废弃油脂。
除了隔油池,他还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厨房里炸过无数次东西、已经变得漆黑如墨的“老油”,食客们吃剩下的、漂着一层红油的火锅底料、水煮鱼汤汁,都会被他一一收集起来,倒入桶中。
“耗子”将满满几大桶散发着恶臭的“原料”,拉回了他在城乡结合部租下的一个隐蔽小院。
院子里,支着几口大铁锅,下面烧着煤炉。
他将桶里的污秽之物,一股脑地倒进锅里,开始加热。
随着温度的升高,锅里的东西开始翻腾,那股恶臭变得更加浓烈,甚至有些刺鼻。
他往锅里撒入一把火碱,这是为了让油脂和水分、杂质更好地分离。
经过几个小时的熬制、过滤、沉淀,原本污浊不堪的液体,逐渐分离出上层的、颜色稍浅的油脂。
他再用纱布、甚至是用过的旧口罩作为滤网,将这些油脂反复过滤几遍,去除掉其中肉眼可见的杂质。
至此,初级加工完成。
这些油,被称为“毛油”,虽然依旧浑浊、恶臭,但已经有了油的基本形态。
之后就是深度“美容”。
“耗子”会将这些“毛油”,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一个更专业的、拥有“技术”的地下作坊。
这个作坊,隐藏得更深,通常是在废弃的工厂或者养猪场里。
作坊的老板,被人称为“化学刘”。
“化学刘”的手段,就“高明”得多了。
他将收购来的“毛油”,倒入巨大的反应釜中。
然后,他会像一个化学家一样,按照他那套秘而不宣的“配方”,向其中添加各种化学试剂。
——加入白土,进行脱色。
让原本暗淡浑浊的油,变得清亮透明。
——加入酸或碱,进行脱价。
中和油中的游离脂肪酸,去除酸败的哈喇味。
——进行高温水蒸气脱臭。
用超过200度的高温蒸汽,强行带走油中的各种异味分子。
经过这一系列“美容”之后,原本令人作呕的地沟油,已经从外观和气味上,与正常的食用油相差无几。
但“化学刘”知道,这些油,还缺少了“灵魂”。
因为在处理过程中,油本身的香味也损失殆尽。
于是,他会进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增香。
他会从非法的化工商店,购买各种食用油香精。
豆油香精、花生油香精、菜籽油香精……应有尽有。
他只需往那一大釜“死油”里,滴入几滴浓缩的香精,再稍加搅拌,这些油,便立刻“活”了过来,散发出以假乱真的、浓郁的豆油或花生油的香味。
最后一步,流向餐桌。
这些经过“精心美容”的地沟油,会被灌入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大塑料桶里。
然后,由专门的渠道商,在深夜,悄悄地送到像“滋味轩”这样的餐馆后厨。
它的价格,只有正规品牌大豆油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
红姐,正是通过一个所谓的“同乡”,联系上了这样的渠道商。
当第一批散发着“浓郁豆香”的便宜油送到后厨时,厨师长陈师傅舀起一勺,看着那清亮透明的油,闻着那有些过于“标准”的香味,他的内心,充满了挣扎和不安。
但他最终,还是将那勺油,倒进了烧热的炒锅里。
“滋——”
伴随着一阵青烟,一道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的菜肴,很快就被端了出去,送到了毫不知情的食客的餐桌上。
食客们吃得津津有味,没有人能从味道上,分辨出这道菜的“灵魂”,究竟是来自金黄的豆田,还是来自那肮脏腥臭的下水道。
而在这座城市的无数个阴暗角落里,同样的罪恶,正在因为大豆的短缺,和成本的压力,而愈演愈烈,疯狂上演。
……
丰城市,市场监督管理局。
局长办公室里,刘韵正眉头紧锁地看着一份刚刚递交上来的群众举报信。
信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内容匿名,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信中详细地描述了在城乡结合部的某个废弃养殖场内,每到深夜,就会传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并且有可疑车辆频繁进出,疑似在进行非法食品加工。
举报人还附上了一张在远处用手机偷偷拍下的、画质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隐约可以看到几口大铁锅,和一些堆放着的、油腻腻的塑料桶。
“地沟油……”
刘韵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是一名退伍军人,身上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正气。
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昧着良心,拿老百姓生命健康当儿戏的违法犯罪行为。
尤其是在当前这种食用油价格飞涨的敏感时期,他知道,一定会有不法之徒铤而走险,让这些早已被严令禁止的“餐桌毒药”死灰复燃。
“小王,立刻通知执法大队一中队和三中队的所有人,到会议室开紧急会议!”他拿起内线电话,语气斩钉截铁,“另外,联系一下警察经侦支队的朋友,请他们派两个人过来协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