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班咽了咽口水,凑上前低声建议:
“李大人,您看……咱们要不要请几位和尚回来做场法事?”
“最近衙门里怪事一茬接一茬,是不是风水出毛病了?”
本来还没多想的陈天浩,被他这么一提,心里也打起鼓来,连忙插嘴:
“头儿,请和尚不顶用啊!看风水这事儿得找道士,和尚哪懂这个?”
李正峰瞥了他们一眼,一脸嫌弃:
“你们就这点胆子?有什么好慌的?”
“我认真查探过了,这地方根本没有妖魔留下的痕迹,张天冬绝不是被妖怪吞掉的。”
“我倒认为,这更像某位喜欢戏弄人的高手玩的一出把戏。”
他进一步推测:“这位高手八成是看不惯吴家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才假扮官员来教训他们。”
“昨晚杨捕头你去摸底,说不定让他察觉到身份快暴露了,所以今天一早干脆演了一出‘人间蒸发’,临走前还不忘把吴志远吓个半死。”
听他这么一分析,原本心慌意乱的衙役们慢慢冷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杨班的带头下,纷纷拍起马屁:
“原来如此!”
“我就说嘛,衙门可是有皇家气运罩着的,哪会天天闹妖怪?”
“还得是李大人,走南闯北见识广,一眼就识破玄机!”
“放你们的狗屁!”
牢里的吴志远猛地扑到栅栏前,双手死死攥着木栏,扯着嗓子大喊:
“你们懂什么!张天冬就是被妖怪吃了!就是被吃了!你们不明白!只有我知道!李大人,快救救我啊!”
李正峰眯起眼盯着他:“吴大人,你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啊?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没交代?”
吴志远脸色惨白地跟他对视,随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地坐回床铺:
“我真的没有……能说的我都说了。李大人,请你一定要信我,张天冬真的是被妖怪吃了啊!”
可他马上又弹起来,补了一句:
“不过你刚才有句话没说错,这个张天冬确实是假的!但他不是高人,他是妖怪变的!”
他眼神发直,嘴里念念有词: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可没人信我……他不是张天冬,我跟张天冬熟得不能再熟,我确定他不是……”
李正峰牢牢盯着他:“吴大人,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吴志远只是无力地摇摇头,坐回去再也不出声。
衙役们这边又开始心里发毛,一个个你瞪我我瞪你,活像一群混进狼堆里的小羊羔,谁都不敢乱动。
这时,吴志远又站了起来,换上一脸诚恳的表情:
“李大人,杨捕头,你们心里明白,我是被冤枉的。”
“这次把我丢进大牢,根本就是乱来!不管从人情、道理还是王法上讲,你们都得放我出去。”
杨班悄悄瞅向李正峰,等他发话。
李正峰语气冷冰冰的:“对不住了吴大人,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可一点都不清楚。”
他对吴家和吴志远本来就没好感,更何况现在吴家倚仗的那只狐仙已经溜了。
以他对那只妖狐的了解,被吴家关了这么多年,一旦获得自由,能不回来报仇?
就算那狐仙心胸宽广不记仇,吴家也注定要倒大霉。
他们家族就是靠向狐仙许愿才发家的,如今靠山没了,从前生意场上的死对头会放过他们?
暴发户最容易被打回原形,更何况吴家这种靠“作弊”起家的。
总而言之,吴家这次是彻底没戏了,李正峰压根不怕吴志远以后报复。
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陈天浩偷偷朝四周比了个大拇指,用嘴型说:“李大人,真刚!”
杨班压低声音接话:“你试过?”
陈天浩扭捏了一下,小声回道:“要是李大人不嫌弃,我倒挺想试试的……”
李正峰没理他们瞎扯,转身走向天字号牢房。
他指着满屋子的鲜花问:“这些花是搞什么名堂?”
牢头大壮赶紧点头哈腰地回答:
“回李大人,您也知道,这牢房里平时又脏又臭。”
“之前张大人念旧,说吴大人身子娇贵,受不了这味儿,特地吩咐小的把牢房打扫干净,再摆些鲜花去去异味。”
李正峰追问:“是张天冬叫你放的,还是他亲手搬来的?”
“是他让小的去办的。”
“这些花哪来的?”
大壮答道:“是从杨捕头家花园现挖的,这……应该没啥问题吧?”
李正峰没接话,他也说不准有没有问题,只是觉得这一堆鲜花摆在阴森森的牢房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再说了,要是张天冬真对吴志远这么体贴,干嘛不直接把他软禁在自己家里?
他摆摆手,吩咐大壮找人把所有的花先搬到驻地去:
“地上的官服先别动。”
那套摊在地上的官服,才是最邪门的地方。
接着,他让杨班带路,赶往张天冬落脚的富通客栈查探。
他希望能从客房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富通客栈今天格外热闹,门口竖起一根两丈多高的长杆,上面挂着一面旗子,写着:
“本店特聘蜀中酿酒大师,秘制顶级烈酒,一口入魂,辣劲称霸全城,欢迎来战!”
李正峰好奇:“这又是闹哪出?”
杨班解释:“哦,客栈新进了一批蜀地来的烈酒,正搞宣传呢。”
李正峰明白了,原来是打广告。
张天冬身为朝廷命官,富通客栈拿出最好的天字号上房招待他。
这房间几乎占了三楼一半面积。推开门,先是一扇画着山水图的屏风,绕过去,一间布置豪华的大房间映入眼帘。
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床铺叠得一丝不苟。
同行的郑掌柜看了一眼,却愣了一下,惊讶道:“张大人……难道没盖过被子?”
李正峰问:“怎么看出来的?”
郑掌柜快步走到雕花大床边,指着被褥上一块黄绿相间的丝绸方巾说:
“大人您瞧,这个叫‘玲珑巾’,取的是‘宝殿玲珑’的雅意。”
“您看,我们客栈上房的玲珑巾都有特别的叠法,一来是为了遮住床榻上的狻猊雕花,二来是让被子看起来更美观。”
“因为这玲珑巾是装饰被子的,客人要是铺开被褥睡觉,肯定会先把它拿开。”
“张大人住进来后不让咱们进屋打扫,自然也没人重新叠过这玲珑巾。”
“现在它完好无损,说明张大人压根没碰过被褥。”
杨班下意识问:“那问题来了,张大人晚上盖什么?还是说……他根本不需要盖被子?”
陈天浩压低声音说:“说不定他连觉都不用睡。昨晚我亲自盯到子时,这位大人一直坐在书桌前,灯都没灭过。”
李正峰走到书桌前查看。
桌上摆着四书五经,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但砚台是干的,纸张是空白的。
他随手翻了几本书,发现所有书都新得像刚买的,完全没有翻看过的痕迹,更别提有任何批注了。
这太奇怪了!
这个张天冬,根本就不是在这儿读书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每天晚上坐在书桌前,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吴志远这人有猫腻,张天冬同样不清白,这点李正峰心里跟明镜似的。
可吴志远嘴巴闭得死紧,半个字都不肯多说,李正峰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辙。
书桌前摆着一张木椅,李正峰不紧不慢地坐下,模仿着张天冬当时的姿态,面对书桌开始琢磨:
假如我是他,坐在这儿能干啥?
看书?那些书新得跟刚印出来一样,压根没翻过。
写字?砚台干得能照出人影。
思考人生?
当官的整天忙着勾心斗角,哪有这份闲心!
想来想去,李正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离谱的猜测:
“这张天冬,该不会天天趴这儿睡觉吧?”
他话音刚落,杨班和陈天浩几个人就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正峰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
“笑什么笑?有意见就提,别光在一边看戏。”
“觉得我这想法很荒唐是吧?那我送你们一句查案高手的名言——”
“当你把所有不可能的选项都排除后,剩下的那个,哪怕再离奇,也铁定是事实!”
杨班赶紧接话:“李大人说得对!你们想,这张天冬压根没碰过床,但他总得休息吧?”
“那他在哪儿睡?说不定真就趴在书桌上将就呢?”
“为啥非要趴书桌睡?”
陈天浩一脸不解,
“那多难受啊?”
杨班一本正经:“这道理不太好解释,但我可以举个例子。当年我爹送我去私塾念书,我就特别喜欢趴桌上打瞌睡。说不定张大人也有这习惯呢?”
李正峰总结道:“最关键的是,除了这个解释,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陈天浩小声嘀咕:“李大人,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需要睡觉呢?”
杨班眼睛一瞪:“你非要跟我抬杠是吧?行,你这么能抬,明年元宵节的‘撞官会’,抬杠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李正峰抬手打断:“杨大人别急,陈兄弟说的未必没道理。如果这张天冬根本不是人,而是什么精怪或者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