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高连县才去了没几天。
等他们回到南王府,听说吴志远还在大牢里蹲着,现在暂时代理郡守事务的是钦差张天冬。
南王府这边倒是风平浪静,压根没因为换了个当官的就闹出什么乱子。
李正峰骑着马回到驻地,居然发现对面新开了家小饭馆。
整个南王府还是一派热闹景象,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
那饭馆一看就是刚开张,李正峰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没注意有人挑着担子从驻地旁边的小巷里钻了出来。
马儿受了惊吓,嘶鸣着扬起前蹄,那挑担的汉子也被吓了一大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看连人带担子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李正峰反应那叫一个快,一拍马鞍腾空跃下,稳稳扶住了晃动的担子。
挑担的汉子个子瘦小,皮肤黝黑粗糙,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
他站稳后憨憨地咧嘴笑了:\"多谢兄弟!你可帮大忙了,这要是把今早刚做的饼和菜摔了,我家那口子非念叨我不可,嘿嘿。\"
李正峰怪不好意思的:\"大哥别客气,是我不对,我的马吓着你了。\"
这挑担汉子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依旧傻呵呵地笑着:
\"谢谢兄弟帮忙,大哥得好好谢你。走,去我店里坐坐,大哥请你喝两杯。\"
林胡看得心软,想照顾他生意,便问道:\"老哥,你家店在哪儿呢?\"
挑担汉子指着驻地斜对面的饭馆:
\"就那儿!菜可香了,酒也够劲!嘿嘿,你们来,我请客,多谢兄弟。\"
林胡乐得哈哈大笑:\"这不是巧了吗?就开在咱们家门口啊!\"
挑担汉子挠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脸困惑:\"你们家门口?你们家是哪儿?\"
李正峰笑道:\"我们家就是这玄镜司驻地。不过现在可不能去,骑马不喝酒,喝酒不骑马。\"
\"我们得先把马拴好,总不能骑着马去喝酒啊。\"
李正峰走进驻地,
安顿好行李,就开始安排周宇飞的去处。
周宇飞暂时还不能正式上任,他得先去高园县文家刺上那个纹身,然后回去找墓里的老妖怪做个了断,之后才能回来履职。
听完安排,张世平笑了:
\"可不能让他自个儿去文家。得把文家家主请到咱们驻地来。\"
\"你手上这张纹身,对那些纹身世家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宝贝!\"
\"有这么夸张?\"
张世平小心翼翼地收好神王纹身,说道:
\"这还不算最夸张的。要说他们文家祖传的那些图样,连给这张图提鞋都不配,那才叫夸张。\"
\"不过说实在的,文家的图,确实也只配给神王图擦擦鞋罢了。\"
李正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就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要是周宇飞独自带着这样的宝贝上门,能保住小命就算文家讲规矩了。
这神王纹身,对纹身世家来说,简直是能当传家宝的绝世珍品!
张世平好奇地转动着画卷,问道:
\"李大人,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张神图?\"
\"贫道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等正神图谱,可见得不多。\"
周宇飞迟疑地问:\"张道长,这图真的很贵重吗?\"
张世平笑道:\"玄镜司里有人靠着一幅纹身,做到了镇抚使的位置,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宇飞大吃一惊:\"这么珍贵?那李大人,我不能收……\"
\"客气话就别说了。\"
李正峰打断他,
\"神王固然厉害,但不代表这张图对我有多珍贵。\"
\"它在我手里好些年了,见过的人不少,却没一个能用上。\"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学着上司欣赏人才的眼神看向周宇飞:
\"直到遇见你,我想,这肯定是老天爷的安排,你跟这图,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胡立马在旁边捧场:\"一点没错!周大人,你可千万别小看自己。\"
\"你得明白,这图有多珍贵,你就有多珍贵。\"
\"这图是个宝贝,你也是个宝贝。\"
\"注意千户大人看你的眼神没?那就是看宝贝的眼神!\"
周宇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李正峰的眼神让他心里发毛,林胡的话更是让他汗毛倒竖。
他们派人去请文韬来驻地,随后就准备去对门饭馆吃饭。
饭馆门面崭新,但牌匾却透着古朴气息,上面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好味道。
小店刚开张没两天,居然座无虚席。
林胡很惊讶:\"这馆子是哪家老字号搬过来的吗?怎么生意这么火爆?\"
几人进门,白天遇见的那黑瘦汉子立马迎了上来,憨厚地笑道:
\"兄弟们来啦?快快快,里面请,一起喝两杯。\"
他回头看了看,发现大堂已经坐满,就拉着他们往后院走:
\"我住的屋里没人,你们去那儿,清静。\"
后院收拾得干干净净,青砖地面刚洒过水,
一口天井四周摆满了小花盆,里面插着的野花开得正艳,五颜六色,生机勃勃。
推开卧室门,一股淡淡的馨香飘了出来。
李正峰有些过意不去:\"这是大哥和大嫂的房间吧?我们还是在外头等等好了。\"
黑瘦汉子挠着乱发笑道:\"嫂子?哦,她在厨房忙着呢,馆子的菜都是她掌勺。\"
\"我去让她做几道拿手菜给你们送过来。\"
说完,扭头就走。
林胡嘀咕道:\"这老板,脑子是不是有点转不过弯?\"
张世平瞥了他一眼,鄙夷道:\"人家脑子转不过弯都能挣下这么个馆子,你却连个酒摊都没有,那你这脑子是差在哪儿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李正峰则给周宇飞讲着玄镜司的一些奇闻趣事,时间过得飞快。
不多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软糯温柔的声音传来:
\"诸位大人安好,奴家来送酒了。\"
门板被轻轻叩响后推开,一位风韵动人的少妇端着酒坛,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步履轻盈,如弱柳扶风,暗香浮动。
眉眼流转间,自带一股难以言说的媚态,
虽衣衫整齐,却掩不住那骨子里的娇柔韵味,真真是粉腻酥融,娇艳欲滴。
莫名地,李正峰想起了天井边那些恣意盛放的野花……
少妇抱着一坛酒,酒坛沉,她的胸脯也显得沉甸甸的,走得有些吃力。
离门口最近的李正峰赶忙伸手去接。
传递酒坛时,指尖难免相触。
少妇脸颊微红,急忙低头。
几缕青丝垂落颊边,宛如黑云遮住了晚霞,更添几分羞怯。
林胡那边赶紧正襟危坐,低声吟道:\"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张世平冷笑一声,道:\"一妇晚归,闭月羞花,如沉鱼,途遇一狼缀行甚远,此狼名曰林胡。\"
林胡回敬他一个连母猪看了都得退避三舍的眼神。
黑瘦老板从后面探出头来,笑道:
\"诗瑶,这就是我白天跟你说帮了我大忙的兄弟,他还是玄镜司的大人哩!\"
\"年纪轻轻,有本事,心肠也好,是个好人。\"
李正峰讪笑道:\"白天其实是我的不是……\"
少妇诗瑶嫣然一笑,声如出谷黄莺:
\"大郎不必多说,奴家认得大人呢。大人可是姓李?\"
\"前些日子我来筹备这店铺,就听说过您的名号了。\"
李正峰道:\"确实姓李,我叫李正峰。不过不必称呼大人……\"
\"对!叫什么大人?太生分了!都是对门邻居,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叫你一声兄弟,对不对?\"黑瘦汉子武大热情地接话。
李正峰忙不迭点头。
诗瑶娘子又笑道:\"原来是叔叔呀。奴家名叫诗瑶,街坊们抬爱,叫一声诗瑶娘子。\"
\"我家掌柜的叫武大,年纪小的叫他一声大哥,年纪大的叫他一声大郎,诸位随意称呼便好。\"
李正峰从善如流:\"我自然叫大哥。\"
实不相瞒,从见到诗瑶娘子的第一眼起,他就决定这个大哥认定了!
双方互相介绍完毕,诗瑶娘子左手轻拈右袖,右手揭开酒坛泥封,一股清甜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奴家今年新酿的黄梅酒,用的是梅子和开春第一场雨水。\"
\"正所谓'岭南冬暖无霜雪,岁岁年年花不绝',可惜听不到雪落,否则诸位饮酒,更是别有一番意境。\"
林胡急着找存在感,他嗅了嗅酒香,故作深沉地叹道:
\"荔枝红,橘柚黄,岭南冬景胜春光。酒香透帘栊。
笑语融,情意浓,相逢何必曾相识。醉眼看花丛。\"
张世平继续拆台:\"哟,林大人这是准备进京赶考呢?\"
林胡气得直呲牙。
诗瑶娘子莞尔一笑:
\"林大人好文采,听得奴家想起了年少时光。\"
\"那时我还是个守着柴门竹篱的丫头,家门前种了几株桃树梅树。\"
\"每年春夏,就傻傻地坐在树下等,盼着有过路赴京赶考的书生,好用一壶自酿的桃酒或梅子酒,换他们一首诗词呢。\"
林胡心里暗暗后悔:年轻时干嘛老往勾栏瓦舍跑?
就该背上一箱子书,四处游学啊!
李正峰那边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农家小院,蝶舞纷飞,门前桃红柳绿,野花烂漫。
一个比花儿还娇、清纯似山泉的姑娘,双手托腮坐在树下,面前摆着自酿的果酒,痴痴地等着书生……
其实,他也可以扮作书生的嘛。
他黯然坐下,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得,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
诗瑶娘子给他们倒完酒就离开了,之后虽然陆续有美味佳肴端上来,却再也没见到她的人影。
这位老板娘很懂得保持距离,先前露面纯粹是出于待客之道。
黄梅酒酸甜爽口,可林胡喝在嘴里却觉得泛苦:
\"月老怎么能这么对我?千户大人,我那晚真梦见月老了,他往我身上绕了老粗一根红线……\"